「真他媽的,」他輕輕地罵道。他之所以同意這次演出,是希望他的大腦能擺脫路易薩的問題,」可正相反,他想得最多的還是這個問題。
以所有聖靈的名義,他怎麼會捲進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雜事之中了?其實也很簡單,他總是試圖取悅瑪麗亞祖母。
他的祖母,老天保佑。她認為婚姻可是人生的全部意義。沒有婚姻就是存在的消亡。他年屆而立仍孤身一人,在她看來是一種恥辱。於是她便緊鑼密鼓地活動,想為他物色一個妻子。她總是為他介紹一些門當戶對而又年齡相當的那些相配的女人;而「相配?」二字她還總是讀成意大利文。
最後,她把路易薩介紹給了他。
他本來可以堅持自己的立場打光棍的。他沒過多久就看透了路易薩的本質,且不論他感情如何,他對他的祟拜者還是很真誠的,對路易薩說來這可比只口頭說說要強得多。當他在國內巡迴演出的時候,她也在休斯敦的家裡開起了床上音樂會。
他曾想過離婚及其對他音樂生涯會帶來的影響。如果真的如他所願,他早已和拉蒙特· 希伯特聯繫並著手計劃訴訟程序了。但還有好多人要靠他,至少瑪麗亞祖母要靠他。一大幫子人都要圍著他傑斯·佛通一個人轉。他權衡了利弊,最終還是提出了離婚。
然後,他就坐等著一場風暴的爆發。路易薩不可能不作任何反應就順順當當地讓他把她的命運給毀掉。她已經被他那用金錢所買來的奢華粘住了。
希伯特告誡他行事要漂亮點——別讓別人抓住尾巴,別給路易薩抓住任何把柄以使她在法庭上對付他。他說如果他真想清清靜靜地解除婚姻
關係,他完全可以做點手腳,以免對方在法庭上去反駁他。小事一樁,唾手可得!如是他想消消停停地輕鬆一點,他完全可以在出行期間保持低姿態而置之一邊,不理不聞。
本來這樁離婚幾周前就該結案了,但路易薩總是強詞奪理尋找麻煩。拉蒙特·希伯特跟他說她雇了私人偵探跟蹤他。他也未覺得有什麼驚奇
。因為會敗訴,這種反應也屬意料之中。休斯敦音樂會那天晚上,他差點中了她的奸計。
傑斯從苦思冥想中返回到現實中來。他俯視著底下綿延起伏的山脈。他們已經飛得很久了,但似乎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我們到哪兒啦?」他問漢克。
「在I一8D北面。」
「I一8D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傑斯抱怨著。
「可不是鬼地方!。」漢克乾巴巴地笑了笑,「是在懷俄明南部。不過說真的,有人認為那地方和地獄沒什麼區別。」他笑嘻嘻地說道:「據我所知,有個老漢曾去了懷俄明,他確實認為那是地獄。」
「你去過嗎,漢克?」傑斯打破砂鍋問到底。
「去過幾次。」漢克答道,「我還在空軍服役的時候去過一次。我和一個同伴從華納一羅賓
斯起飛到A—lE地區空襲。如果維護得好一點的話,那架舊飛機倒還真不賴呢!所以它不能出現任何故障。是的,先生,當時地面地勤人員粗心大意,我們就出了點小問題。」
傑斯知道他在期待什麼。「什麼問題?」他邊問邊笑。顯而易見,飛行員是在鬧著玩兒的。
「只是個小問題。」漢克從袋內掏出一根雪茄,好像是慶賀什麼似的。他點著了雪茄,向後一仰,噴出一口煙。然後望了傑斯一眼,看他的乘客的注意力有沒有分散。他好像仍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於是便說道: 「是發動機出了故障。」他大聲說道,看到傑斯的表情大笑起來。「我們跑道兩頭的松樹從來都不砍光。你聽沒聽到過這樣的成語,『高似喬治亞之松』?跟你說,孩子,那才真叫高呢!」.
傑斯咧嘴笑了,為飛行員的幽默感搖了搖頭。
在飛往加拿大的途中,漢克繼續回憶著往事。傑斯吱吱嘎嘎地躺在座椅上,任由飛行員的聲音滋潤著他。他翻來覆去,無法安靜下來。漢克瞧了他一眼,問道:「太擠了,是嗎?」他笑著問,「恐怕這小飛機不像你那大飛機那樣還有個伸腿的地方。」
「還可以。」傑斯簡短地答道,「還有多遠?」
「喝,大約還得飛五個小時,要看情形了。」
「看什麼情形?」傑斯隨口問道,其實他才不管這許多,只是和漢克聊聊也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他能轉移思緒而不往路易薩那方面去想。她擾亂了他的生活。「但是」,他自慰著,「不久,萬事太平,我也自由了……」
「我不喜歡那塊積雲的形狀。」漢克的聲音將傑斯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我在想風暴的前鋒可能移得快多了,可能比天氣預報的要麻煩得多。我們先往東飛,再爬高一點,看是否能繞過去。」
傑斯快速扭頭膘了達妮一眼:「這時候最好別管她。」漢克說道,「好像沒必要為她擔心,反正她也不知道我們改變了計劃。」他望著翻滾的烏雲在西北方向迅速集結,便皺了皺眉頭。
「……如果我們幸運的話,我們能過去的。」他低聲說道,但聲音還不至於低得連傑斯也聽不到。
丹佛北部,某地4月9日, 下午3:45
兩個男人都悶聲不響,引起了達妮的注意。一開始她就意識到出什麼事了。剛剛是傍晚,但天空卻漆黑一片,只有儀表板上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亮光,慘淡地照在前排座位上男人們的臉上。
機艙內傳來隆隆的聲音,雜著金屬的撞擊聲:她好不容易才聽到是雨聲——或是冰雹——敲打在飛機的外殼上。
她往前傾身想要漢克打開機艙內的暖氣,但一瞧見他汗流滿面就改了主意。她在黑暗中忍著寒冷。她開始打寒戰,心想沒必要讓自己受罪。
「我在後面都要給凍死了。」她抱怨著,傾著身子對漢克的耳邊大喊。
「前邊座位底下有幾塊毛毯和枕頭,」漢克甩給她一句。
她鬆開安全帶,取過毛毯,緊緊地裹住自己顫抖不已的軀體。她在腦袋後面墊了一個枕頭,便蜷縮著身子鑽進毛毯內取暖。從她上了這只被稱為飛機的小錫盒開始,第一次她感到稍微舒適了一點。
「繫上帶子,達妮。」傑斯回頭對她喊道。他看著她用凍僵的指頭哆哆嚷嚷地扣著扣子。等她第二次又落下來的時候,傑斯撿起落在她膝上的安全帶扣。她肌肉淬然緊縮了一下。他的手只是不注意碰了她大腿一下,她就吃驚地感到了那傳遍全身的電流。
「你……你也……冷……冷嗎?」他把安全帶在她膝上繫緊,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她驚恐萬分,可憐兮兮,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再那麼疏遠她了。
「我挺好的。」他溫柔地說道一幫。她掖了掖毛毯,「暖和點嗎?」
「暖和多了,謝謝。」
他抓住她的雙手,凝視著她的臉。她屏住呼吸,期待著。但傑斯只是點點頭,然後便撤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飛機像只風箏一樣上下翻飛。「如果我錯了,幫我糾正過來。不過我想我們在漸漸遠離風暴。」她微微笑了笑,將嚇得提到嗓門的恐懼嚥了回去。
「只是一般的看法。」漢克的聲音又從他叼著的雪茄四周擠了出來。
「你說什麼?」達妮問道。她雙目圓睜,像盤子似的。這時,一陣巨風將飛機抖落得像一張薄薄的紙片。
「最佳方案全他媽的完了。」漢克回頭對她嚷道。「這些傻不楞登的氣象員!如今我只能憑我自己的本事了。」他怒罵著,急速地嚼著已被嚼碎了的雪茄。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達妮就知道了地獄是個什麼樣子了。它既不燥熱,,也不於涸,·更不是烈火熊熊,則是又黑又冷,寒風呼嘯,像痛苦的靈魂在經受嚴刑拷打。
「接通無線電。」漢克對傑斯說。「我們的代號是『364阿爾法—查利』。給他們發出去,還有『五一節』,重複發。也許有誰能聽到呼叫來幫一把。至少他們知道該從哪兒搜尋。」
達妮閉上眼睛,試圖掃去所有的恐懼。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呀!真他媽的不公平!她已經經受過一次墜機,就是那次飛行碰到了簡寧斯一家,也就是那次飛行而讓她此時呆在這兒。
她尋思著:真是有點可笑!也許簡寧斯夫婦想為三年前飛往邁阿密的那次飛行找點回憶什麼的。她戰慄著,她所要做的就是忘記一。
簡寧斯一家肯定是記著她,把她當成是一種靈性的榜樣。她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了,於是在他們遇到個人危機時就想到了她。管它什麼來著。她聳聳肩,無意識地甩掉了她罩在身上的女性英雄主義。
如今她可感覺不出那種超人的壯烈了。她只覺得給嚇暈了。她想到了鮑勃,也想到了死亡,同樣也想到了傑斯·佛通。她至少得弄清他為什麼這麼討厭她才能死。她耍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邀她一道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