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畫跟以前的很不一樣。」建縰說。
「你注意到了!」她幽幽回答。
「以前你畫洛華,從不會忽略他的五官。這幅畫竟然只有輪廓……」
曉霧開始用纖細的手指,在畫紙上來回拈抹,沉醉其中,「沒有了五官,你如何判斷我畫的就是洛華?」
「直覺。」他聳聳肩。
曉霧這才放下畫筆,抽掉手上的粉灰,轉過身來,「建維,你知道嗎?我把以前畫過的洛華肖像全撕了,看著以前那些畫,我竟然一筆也畫不出來。」
「曉霧——」建維不明白她的用意。
「不過,撕了之後,我卻再也想不赴洛華的樣子了……尤其是他的眼睛,我怎麼畫都畫不出來……他對我而言。形象愈來愈模糊,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一種情感……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可以不經過表象地描繪,直接由色彩和線條表現出來……」她認真地說著。彷彿是連日來的創作心得。
聽在建維耳裡,他好心疼,他不是畫家,所以不懂色彩線條和情感的關係,但是他卻能體會曉霧對洛華的愛有多麼深、多麼濃。因為愛得深,所以她擁抱這份情感如同她擁抱繪畫一樣。因為愛得濃,因此猶如身在五里霧中,無法分辨那份情慾和真實形象的界線在哪裡。也厘不清主客體的相對位置。或許是因為這樣,洛華的形象模糊了,而曉霧卻誤以為她已忘了他的模樣。這若不是愛到至深之處的迷茫錯亂,又該如何解釋?
建維看著那一筆一筆自靈魂深處掏挖出來的心血,逐步地侵蝕、削弱曉霧的生命能量,而她卻是至愛無悔地成就它最後的完芙……在藍灰色調的對比下,她的臉色顯得好蒼白。
「我……我已經將邀請卡拿給洛華了。」建維告訴她。
「喔,謝謝。」曉霧聽到他說的話,才從一陣沉思中回神。
「對了,開幕當天。我……我會帶一個朋友一起去……」他說得結結巴巴,有點害躁。
「那好啊,歡迎!歡迎!是男的還是女的?」她好奇地問。
建維脹紅了臉,「女的……」
「女的?!」曉霧瞇起眼睛。笑得露出一排皓齒,「大好了,她一定很不錯,你才會看上她喔!」她故意套他話。
他低下頭,傻傻地笑著,「說來有一段可笑的故事,陰錯陽差地發生在我們之 間……老實說,若不是她出現,我也許還不敢鼓起勇氣再來看你。」
曉霧始終保持著那欣喜的笑容,「我真的好高興。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會運朋友都做不成,你願意帶她一起來,我覺得很安慰,不過……」
「不過什麼?」
曉霧收起了笑意,「我也許看不到你們了……」她垂下雙眸。
「為什麼?」建維很吃驚。
她轉了個身,面對畫布,「我訂了當天下午的機票……」
「你——你當天就要走?」他的聲量因激動而提高,「那畫展怎麼辦?」
「我顧不得那麼多了,畫廊的老闆會幫我處理。」她說得很堅定,「建維。」
她又回視他,「再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我要走的事,別告訴任何人。」她雙眼透著執著。
「我——」他猶豫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拜託你。我必須這麼做才能讓自己清醒一陣子,我保證,等我平靜了之後,我一定會再跟你聯絡的。」她說。
面對著曉霧這微弱但堅定的請求。建維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能拒絕她,或許,這也是他最後能保護她的方式了。
「好,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守信,安頓好之後,要讓我知道你一切安好,這樣我才會放心。」他也提出要求。
「嗯。」曉霧點了點頭。眼神飄得遠遠地。
量北街頭。
「嘿!邵琪,我在這兒。」建維捧著一束花,當街揮舞。
邵琪轉過身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從上次的烏龍事件後,他們兩人像觸了電般,幾天不見面就渾身不對勁。
建維跑到她面前,奉上十朵玫瑰,「送給你。」
甜姐兒邵琪笑得合不攏嘴。「哇,這麼浪漫!」
「哈!剛領薪水,所以才有這種好康的呢!」他開玩笑。
「那以後我們就講好。你領薪水的日子才見面!」她附和著。
「啊!這怎麼成?我可不想害你。」他佯裝愁苦的模樣。
「害我?」她一臉疑惑。
「害你太想我啊!」他逗她。
「你——」她瞪大了眼,「討厭!」轉身準備走開。
建維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不是啦,不是啦……」又將她攬進自己的胸前,將那雙細白的玉手貼在自己的胸膛,「是——我會大想你啦!」他湊上她耳際。輕輕低訴。
邵琪羞紅著臉,壓低了頭,「這還差不多。」
「所以,我現在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神秘兮兮。
「哪兒?喂,別拉啊!」
不待邵琪說完。建維一股勁兒地揪著她住車上去。
車子駛入了一條頗眼熟的林蔭大道,「拜託,舒先生,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結婚教堂咧,原來是來你家啊!」邵琪誇張地說。
停穩了車子,連維不慌不忙下了車。繞到前頭來替邵琪開門,「請——小天使。」
邵琪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但心中卻是甜蜜得很。「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建維還是故弄玄虛地笑笑,一路簇擁著她走到自己的家門前,「這比結婚更刺激!!把眼睛閉起來——」
「舒建維,別搞鬼喔!」她嘴裡說著,還是喜孜孜地闔上了眼,期待那意外的驚喜。
建維打開了門鎖,將她帶進屋內,再輕輕關上了門,「好啦,謎底揭曉——」
邵琪緩緩睜開眼睛,視焦仍是朦朧的,但她嗅到了撲鼻的香味,和見到四週一片淺粉紅的花海——她呆住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像在做夢一樣。
房間裡,四處佈滿了粉紅色的玫瑰,「這些都是送你的,不多不少,正好五百朵。」他告訴她。
邵琪已經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喜悅的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建維——我——」
她的雙手,緊緊托住自己的兩頰。
「還有,再仔細看看。」他提醒她:她用一雙濕碌碌的眼,環顧四周——老天,一組全新的沙發、衣櫃.和比先前大了一號的床!「這……」邵琪看向他,眼神中透露著不解。
「我說過嘛!剛領薪水,才有這些「禮物」送給你呀!」他溫柔地說。
他厚實的臂膀,緊緊地由後向前摟住她的肩,「這裡是你全新的家,只要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來。現在,你是這兒的主人了。」說完,連維又從腰間掏出一把新打造好的鑰匙,交到她手中。
邵琪貼進他的懷裡,建維一個深情的吻,吻上她的發,「星期六,還要帶你去看個畫展。」他說。
她轉身看他,「就是你跟我提過的「曉霧」的畫展?」
「嗯!」他點頭。
邵琪的眼睛溜了一下。
建維看著她說:「怎麼,對我以前的單戀還有戒心?」
「哈,諒你也不敢怎樣!」她充滿自信地挪揄,「對了,倒是她和你同事洛華之間,還是一片膠著嗎?」
建維苦笑了一聲,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可不是嗎,他現在陷入兩難之間,曉霧要走,我還沒敢告訴他咧!」
「他難道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人?還是他根本有意腳踏兩條船?」邵琪問。
「不,他不是這種人。只是……那個第三者竟然是我們的上司紀雅睛,這讓他非常為難……」他釵述著洛華那段「驚艷」之旅。
「紀雅睛?」邵琪驚喚出這個名字。
「是啊,紀雅睛。」他還沒意識到什麼,再覆述了一遍。
接下來,他倆靜默了半分多鐘,突然間建維像給人敲了一記,眼睛刷地亮了起來,「你——你認識她嘛!」
邵琪有點尷尬。「兩面之緣。而且還是段複雜的因緣。」隨即,她又像憶起什麼似地,「不過,我相信她是個明理的人。」
「明理的人?」建維不懂。
邵琪流露出一抹微笑。「沒錯。這件事,交給我吧!」她說得胸有成竹。
星期五的午後邵琪和雅睛約好了,在東區一家別緻的咖啡廳碰面。
極富裝飾性的彩色玻璃門被推開了,雅睛摘下鼻樑上的棕紅墨鏡,向內探視著。
邵琪的發上繫著嫩黃絲帶,斜斜地倚窗而坐。靜靜地望著窗外的百葉草和三色葉。
雅睛看見她了,邁步朝她走去,「邵小姐——」她喚邵琪。
邵琪回頭,「你來了。」她笑意盈面。
雅睛拉開那具有優美弧度線條的座椅,坐了下來,「約我出來,有事嗎?」她問。隨即點了杯檸檬汁。雅睛壓根不曾料想到邵琪還會來找她,她跟明威之間早已結束了,她又想從自己這兒知道什麼?況且,她也已無可奉告了呀!
「不好意思,很冒昧地找你。只是——想跟你聊聊。」邵琪謙虛地說。
雅睛笑了一下,「你最近好嗎?」她問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