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霧看著這些話一字一字地顯現,心一吋吋地碎裂,她在心中吶喊著——洛華,你知道你所讀的字字句句是我的告白嗎?為什麼,為什麼你就這麼糊塗?錯把「晨星」當成「丹妮」?曉霧的淚一滴一滴滑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又繼續敲打,「那麼,你是愛上了這些文字,還是我?」
「我……」在另一端的洛華猶豫了,「那些文字不正是一個抽像的你?那麼敏感、細膩而深情,它們……是我更加速愛上你的理由,也是我感情被燃起的導火線……相信我。」
曉霧此刻已無法自己地抽噎著,手指顫動得好厲害。老天!她該不該告訴洛華實情?那不聽使喚的十指,幾次就要告訴他了。但卻又在最後關頭瑟縮了回來……不、不行!若是洛華知道了這一切是我……他一定不會接受的……到時候…… 豈不是更糟嗎?那自己又還有什麼臉面對他?曉霧驚惶了,她不能這麼冒險,無論如何,她要留給洛華最美好的印象,她不願因一時的激動而毀了他們原本「美好」
的友誼……咬著牙,曉霧還是忍住了這股衝動,只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沒有想到,你這麼瞭解我的感覺,我真的很高興……」
網路另一端的洛華,仍舊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而這一頭的曉霧,那揪心的痛苦,正侵蝕她脆弱的內心,儘管再有千干萬萬句話想告訴他,也只能無聲地拋向天際……這個星期日的下午,天氣好極了,睛空無雲,大台北盆地的彩度增高,一向只讓人感到的灰沉沉,一下子全現出了鮮明的色彩。
不知道是天氣的作用,還是心理的作用,洛華甚至覺得中正紀念堂廣場內的苗圃,競艷似地綻放著七彩花朵。
他跟「丹妮」約好了下午五點,在國家音樂廳正門前的迴廊相見,辨識的信物,只是一張克林姆的畫片。然而。今天的時間似乎脫軌了,彷彿地球已經脫離了繞行太陽的軌道般,難以分辨出一分一秒到底是前進了還是後退了?
就是帶著這樣的心情,和發熱的神經線,洛華四點不到就出現在中正紀念堂前。他的心,一整天都是這麼地忐忑不安,要不是年輕又身強力壯,可能早因負荷不了給送急診了……雅睛何嘗不是戰戰兢兢地迎接這一刻的到來,不過她可不願承認這是「緊張」。
想到自己跟明威之間的一切.她一度懷疑自己和「WildMan」的情懷,只是她害怕寂寞的補償和感情的替代品。
她抖著的手,難以好好為自己上妝。「唉!……」她慨歎著,望著鏡中的自己自問:「紀雅睛,這一切對嗎?」
這時候想這些不嫌大晚了點?!
她自知問得於事無補,輕笑了一下。反正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倒不如盡人 事、聽天命吧!
她換上她最愛的水藍上衣。並一反慣例地著上浪漫的白色長裙,裙褲底還打折得如一朵盛開的荷花。然後將一向盤著的及肩長髮放了下來,那上過卷子的痕跡,像一波波海浪。在睫毛的上方,輕刷著今夏最流行的海洋藍。那平日所帶的尖銳、精明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無以抗拒的浪漫氣息。
看看牆上的鐘。雅睛知道時候到了,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畫片,帶著放手一搏的心情,踏出家門。
洛華在音樂廳前的迴廊上來回走著。
「你好。我叫夏洛華。就是WildMan。」他自言自語揣摩著待會兒的情形,「不行,這樣真是比拙的!」他對自己頗不滿意。
「晦!丹妮,真高興見到你……」他臉上佯堆著笑,又綵排起來,可是不管怎麼講,總覺得差了那麼一點。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讓情況失控,他無論如何也得來個完美的「演出」。
洛華邊晃蕩邊思考著,此時突然有位女子迎面而來,彷彿也在找人似地東張西望。
「咳——」洛華一看到她,驚嚇得給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起來。
他迅速一個轉身藏到巨大的紅住子之後。
是她嗎?是她嗎?那個女孩子手上好像也拿了張什麼!不過,他沒看清楚她的長相。
洛華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雖然。他還不敢肯定是不是丹妮,不過。他心中倒盤算著。如果就是她也不錯,因為.方才看她緩緩走近的模樣,真的很飄逸動人。
一轉念,洛華探出半個頭。想再看那個女孩一眼這會兒,她側著身子面對著偌大的廣場站著。洛華只能看到她一頭秀髮在風中飛揚。和手中那張紙片在陽光折射下閃著焰褶金光——是!沒錯,就是那張克林姆的盞作!那——丹妮。就是她囉?!
洛華真的迷醉了。「她」比他想像中的還美。站在那兒,就像座勝利女神般脫俗,迎著陽光和微風,身影婀娜又充滿自信氣息。
在紅柱後的洛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做夢吧?這麼美好 的事,竟落在他頭上。他心中喜孜孜地想。這麼有氣質的女孩,他怎麼能不上前去報姓名,並趕快享受一場紅顏盛會呢?
他終於提起勇氣,邁出步伐,朝她直直走去——說也奇怪。他們兩人就像有心電感應以地:她竟也同時轉過身來。
她看見了,看見了洛華手上那幅和自己手上一模一樣的圖。也很有默契地走向他——「愛情」果真是「盲目」的吧?!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公尺遠,兩人居然到這節骨眼還沒認出對方是……這相認前的幾秒鐘。還真是漫長極了,直到洛華近距離地再望著她——她——她是?!
他呆住了。
接下來約三十秒鐘。是他活了三十年以來最尷尬的時光。她盯著他的「勝利女神」。夢中的「丹妮」,只感到臉上的血色盡褪,耳根卻脹紅得差點沒爆裂,而後頭頂發麻、四肢虛軟,最後,竟然舉步維艱,根本抬不起腿來……老天,再四步、再三步、兩步,她就要走到他面前了!洛華的冷汗從背脊冒了出來。然而這時,「她」原本面帶微笑的臉,也逐漸轉成為驚訝,一副模糊且難以置信的臉色。
這是什麼世界?!
洛華心底喊著:上帝呀!萬能天神!阿彌陀佛!觀世昔菩薩!饒了我吧!怎麼會是……改變這個事實吧!或者讓我死了吧!!……他猶如瞬間從天堂被打入地獄。怎麼也料想不到,「丹妮」竟然是他每天都得見到的紀雅睛……「夏洛華……」反而是她先開口。帶著滿臉驚愕。不過,比起洛華。她要鎮定多了。
「紀——」洛華費盡吃奶的力氣,也只蹦得出這麼一個字……老天爺啊,這……這該怎麼辦才好?總不能兩個人永遠杵在這兒吧!拜託,誰先說說話吧!
時間像凝結了般,他們兩人對峙了不知多久。雅睛愣愣地看著西裝筆挺的洛華,雖驚訝萬分,但卻掩不住內心的一絲喜悅……她真的沒想到是他。雅睛並不否認,在她和洛華於公事上數度交手後。她的確欣賞他的才華,而今天,又發現那平 日在網路上最關心她的人居然就是他!或許……她該慶幸才是。而且他仔細打扮起來還真是帥呆了,這印象分數少說得再加十分。
全身僵硬的洛華,可沒這麼「想得開」,甚至覺得有點窘,他心裡直嘀咕:這下可好,泡馬子泡到自己的上司。而且還是個又苛又嚴的恰查某,他的前途堪憂啊!這也就罷了,他竟然還對她寫情書,每天告訴她……他愛她、他想她……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雅睛突然低下頭。笑了出來,隨即又抬起頭,「怎麼,上班的時候不穿西裝,假日的時候反而穿得高興?」她糗他。
笑?!這可是為了你才穿的!洛華心裡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不過,真的很好看。」她誠心讚美。
雅睛的親切,讓洛華感到十分震驚,沒想到她竟如此坦然以對;既然如此,她都不在意這場「意外的約會」了,他還斃扭什麼?
洛華也提起嘴角,笑了……雖然仍有點不自在。「你……你今天也很……不一樣。」他暗示地說著。
「怎麼個不一樣法?」她很好奇。
「我以為你……」他有些結巴。
「以為我是個徹底嚴肅,又沒有情趣的女人?」她自嘲。
洛華靦腆一笑。「喔,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就這麼一來一往,他們斷斷續續聊著。並在迴廊上來回漫步,對雅睛來說,這種感覺既新鮮又刺激,彷彿很熟悉了,同時又有點陌生,但是,從她愉快的神情,和不時傳出的笑聲中可以知道,她對夏洛華的出現,滿意極了。她在心中默許了個甜美的願望,希望這無論於公於私,都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而一旁的洛華心中。可就沒有這麼「樂觀」了。他不否認,這次的烏龍之約讓他對紀雅睛有了一番完全不同的看法,但不知怎麼地,他突然好懷念那未曾相見時的「星子」,是那麼幽遠、神秘,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紀雅睛的模樣怎麼也無法和「晨星」連在一塊兒,這不是見了面之後才興起的念頭,而是一種「直覺」……她——就是「晨星」嗎?洛華在心中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