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諱言,他比當年那個瘦不拉幾的竹竿莫冠馳好看多了。
現在的他顯得氣勢十足,一身時髦的雅痞西裝早已脫離當年的土味,更別說修剪得極有型的髮型,將他濃眉銳眼的五官襯托得更加迷人。
聽到她說的話,他的強烈失望及不滿一掃而空,總算有點安慰。
原來她認不出自己是因為她記憶中的莫冠馳,始終停留在離別那年的夏天,他瘦瘦長長的模樣,因此才無法與現在高大的他作聯想。
這麼一想,他心情好多了,嘴角多了條笑痕。
「只要好好的吃,就會長胖,不是嗎?」他微笑道:「這些年來我都吃得不錯,現在一百八十三公分,六十九公斤,擁有結實的四塊腹肌,如何?還合乎你的標準嗎?」
莫冠馳迷人的笑容讓圓月有點慌,「你……你在說什麼?」
這小子,該不會……還牢記著當年他一廂情願的無聊誓言吧!
自從他入伍之後就像在小鎮消失了一般,即使她放假回家,也沒聽聞過他的任何消息,根本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久而久之,這個人也就淡出她的腦海。
「怎麼不說話?」他走近她,她不得已只好往後退,一直退到無路可退,腰際抵到辦公桌邊緣。
她潤了潤唇,警覺自己再不說話不行。
「莫冠馳,我想你得弄清楚一件事,我們都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胡言亂語,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且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適合說這些話。」
她的話使他很不是滋味,他又逼近一步,將她因在辦公桌與他之間,聯想到另一個可能。
「莫非你有男朋友?」他問,挑起眉。
這是他想過最壞的情況,可是他不把那視為阻礙,就算她有十個男朋友,他也會把他們統統趕跑——或打跑。
圓月瞪視著他,還無法消化這人是莫冠馳的震撼,而且顯然的,他打算再度纏住她,就像他過去理所當然纏了她六年一樣。
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疼了,那真是個噩夢啊!
兩個人大眼瞪著小眼,一時間,室內靜默無聲。
突然間,有人叩了兩下門,徐秘書微笑推門而入。
她恭謹的站在門邊,彷彿對眼前的一幕視而不見,又像見怪不怪,早已習以為常似的。
總之,她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公事公辦的報告道:「莫先生,開會時間到了。」
「嗯。」莫冠馳點了下頭,視線還是盯著圓月,「中午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到時候一起吃飯!」
他轉身走出去,接過徐秘書呈上來的會議流程,邊走邊翻看,徐秘書則加快腳步跟上他,絮絮說明。
圓月鬆了口氣,深覺剛才就像歷經了一場大災難。
她還是很懷疑,他真的是莫冠馳嗎?
如此強勢霸道,除了名字一樣,他哪裡有像當年那個瘦弱不堪的莫冠馳啊?
優雅的義大利簡餐坊裡,圓月瞪著正捲起麵條入口的莫冠馳。去他的,這人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卑鄙?
早上她接到朱世豪打來的電話,耳提面命她在諸葛財團工作的期間,一切要服從莫總經理的旨意,不可違抗莫總經理任何指示,否則就點點點、叉叉叉……她老闆左一句莫總經理,右一句莫總經理,小心翼翼的惟莫總經理的馬首是瞻。
因此,當她一口拒絕莫冠馳的午餐約會時,他立即就作勢要打電話給朱世豪,這也是她明知道會是場鴻門宴,還必須赴宴的可恨原因。
「你為什麼都不吃,不合胃口嗎?」他看著她幾乎沒動半口的局飯,很關心地問。
圓月搖搖頭,低頭認命的扒她的洋芋培根局飯。
任何人到這種地步都會了無胃口的,她與他難道真是前世的孽緣,今生要來償還?
哪有人的緣分這樣深?從國小、國中到高中不夠,現在間隔十年,居然又與他碰頭了。
當年如果他家有錢給他讀幼稚園,他們連幼稚園也會同班,因為小鎮也只有一家幼稚園。
當她好不容易吃完二分之一的局飯,還是因為很倒胃而吩咐侍者撤下了。
「你以前比較會吃,現在則食量小得像麻雀。」莫冠馳注視著她,順手點起一根煙,嘴角勾起一抹瀟灑的笑意,「這也算一種現在台北人的文明病嗎?」
記得高中時圓月從不像班上那些無聊女生一樣,一天到晚嚷著減肥,她總是把一個不大不小但非常豐富的便當都吃完,還會吃一份家裡給她準備的飯後水果幫助消化。
不過大概是她家裡開武道館的關係,她也從沒有胖過,總是維持勻稱的好身材,運動細胞還是全班女生裡最強的。
現在的她比過去白皙了些,也更纖細修長了些,低腰牛仔褲穿在她小小的腰肢上顯得十分迷人。
幸而她沒有像時下那些女強人時興剪超短的短髮,仍然留著一頭柔順長髮,沒有染色,又黑又亮。
「坦白說,是你讓我毫無心理準備,我才會吃這麼少。」圓月直率的說了出來。
決定不再先禮後兵,這次她要先小人、後君子,否則她肯定會重蹈十年前那甩脫不掉的無奈,被他一路糾纏。
奇怪了,不是都說智慧會隨時間增長嗎?怎麼經過了十年,他的智慧還是毫無起色?
莫冠馳微笑起來,很有興味的看著她。
「圓月,你該知道,就算沒有這次意外的重逢,我遲早會去找你,原本我想等成就更大些才去找你,沒想到我們會在台北意外重逢。」他的笑意加深了,「我們很有緣分。」
她瞪著他,過分、過分、太過分了!
以前他還不敢直接叫她的名字,起碼連名帶姓的叫,現在他居然直接喊名字!
「莫冠馳,不要再把以前跟現在相提並論,我說過,我們已經長大了,不比過去,再這麼童言童語的……」
「等等。」莫冠馳假意思量,「我記得我們分別時都已經是青少年時期了,你認為那時說的話叫童言童語?」
圓月憋著氣,忍耐的說:「我的意思是,那時的玩笑話不可以當真,我也從來沒有當真。」
「那麼我重新追求你,這總可以了吧?」他用溫柔的眸光看著她。「你可以把以前那個家境清寒,除了打球外一無是處的莫冠馳忘記,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諸葛財團的總經理,身價上億,一個成熟有魅力的二十九歲男子……」
「胡扯,我們同年,你明明二十八歲。」她不由得出口糾正他,雖然這不是重點啦。
「錯。」他涼涼地糾正她,「我晚讀一年,國小三年級時,我被一個喝酒醉的白目仔開車撞到,整整復健了一年才健步如飛。」
「好吧,就算你二十九歲、身價上億又有魅力,加上你是諸葛大財團的總經理,這也不代表我們有什麼發展的可能,你……」
「你何不聽聽我的奮鬥史?」莫冠馳打斷了她,不想她繼續用長篇大論來拒絕他。
奮鬥史?
圓月蹙蹙眉心。
確實,他從一個鄉下的清貧農戶子弟,到現在一躍成為眾所矚目的上市公司總經理,這傢伙是怎麼飛黃騰達的?
「退伍那年,我既沒有高學歷,又沒有一技之長,在小鎮也沒有適合的工作,我老爸的小農地更因為還不起欠銀行的錢被拍賣了,使我連種田這惟一的志願都飛了。」
「然後呢?」她問,忘了繼續說服他對自己死心。
或許——她是說只是或許——或許潛意識中她有點關心他的下落,畢竟這人整整癡纏了她六年之久,而且她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吻是被他好狗運奪走的。
「然後好運突然降臨在我身上了。」莫冠馳彈彈煙灰,表情卻淡淡的,不置可否。「我在美國開餐館的堂叔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手,他願意出機票錢,叫我過去幫忙,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立刻答應了。」
「你去了美國?」她實在驚訝。
一直織著留學夢的她,十年來安安分分的待在台灣,而過去從未想過會離開石盤鎮半步的他,反而去了外國,命運的安排真是叫人無從猜臆啊。
「到了美國之後,我在餐館很勤快,堂叔對我也很照顧,我邊學邊做,晚上則猛K英文自習,一年後,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他笑了笑,按熄煙蒂,啜了口咖啡。「接著,奇跡發生了。」
聽到這裡,圓月只有驚歎的份。
功課超破的他能在一年內就說好一口流利的英語,已經是天方夜譚級的奇跡了,居然還有更奇跡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什麼奇跡?」她連忙問,像聽故事一樣欲罷不能。
「我在餐館撿到一位娛樂大亨的皮夾,裡面有五萬塊美金現鈔,還有一張蓋好發票人印章的空白支票,我沒有將這筆意外之財據為己有,依皮夾裡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位大亨,將皮夾原封不動歸還他。」
圓月倒抽了口氣。
五萬塊美金,那不就是台幣一百七十多萬?再加上沒有填寫金額的空白支票,撿到的人隨時可以填個一億去盜領……「就這樣,那位大亨很欣賞我,要我去他的公司幫忙;在美國的第二年,我從一個餐館的跑堂小弟一躍成為紐約上流社會的白領階級,在他的鼓勵與資助下,我順利完成哥倫比亞大學的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