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冠馳!」她一拍他肩頭,在他身邊坐下。
「是你……」他失神的看著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與她相比,簡直是小姐與流氓。
「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對他如此發自內心的關心。
「沒什麼。」他苦澀的笑了笑,「恭喜你如願以償了,我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里、前途無量。」
「你幹嗎,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試圖轉移凝重的氣氛。
他看著遠方的彩霞滿天,「對啊,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可是你的畢業紀念冊好像我沒有寫到。」
聽到他哀怨的語氣,圓月忽然有點慌亂,急忙解釋,「我我我……我有叫人傳給你寫,是他們忘了。」
其實她是故意不讓他寫的,怕他會寫些「吾愛吾妻」等等不倫不類的話,流為全班的笑柄。
「真的?」他很懷疑,那陣子大家在寫畢業紀念冊時,他都搶不到她那本。
「當然!」她用力點頭。
「那你會等我退伍後,事業有成去娶你嗎?」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故意考得這麼爛的,所以連最差的大學、最爛的科系都沒沾上邊。
聯考前不久,爺爺的肝癌病情加重,他爸爸用那小塊田地向銀行抵押借了一筆錢,那是有次深夜他聽到父母小聲在客廳裡交談才知情的。
所以他不想再增加家裡的負擔了,無論考上哪一所大學,都是一大筆花費。
他心想,在兵單還沒來的這段時間,他可以先打工賺錢,退伍後要趕快投入就業市場,減輕家計,就算在軍中,也有軍餉可領,他可以多少積存一點錢。
可是放榜了,他如願沒有考上任何學校,他阿爸卻氣得拿掃把要打斷他的腿,說他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很難過,真的很難過……聞言,圓月瞪著他,一時語塞。
好小子,趁火打劫,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卻又來吃她的豆腐,重提這無聊的怪話。
「莫冠馳,我們是好同學、哥兒們,別說這些了;男兒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就算沒有讀大學,也能另有一番作為。」
她又拍拍他的肩,四兩撥千斤,將尷尬的話題一語帶過。
「凌圓月,我不要跟你當哥兒們。」
他突然把她的手拉下來,熱熱的氣息吹拂著她額前的劉海,圓月莫名覺得心跳加速。
然後她傻傻的、呆呆的,看著那兩片唇靠近、再靠近,最後貼住了她的唇,緊緊的吸吮。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她才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力推開他,揮拳揍向他的下巴。
「混賬!你居然吻我,你居然敢吻我!你這個大色狼!」她氣得發抖,破口大罵,什麼優雅的淑女風範都不顧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吻會在十八歲這一年被莫冠馳給奪走,她純潔的初吻是要留給未來另一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掠奪走,這個土匪、強盜!
「凌圓月,你聽我說……」莫冠馳急切的拉住她,他對她是情不自禁,他真的不是色狼。
「我不要聽,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她甩開他的手,飛快的奔走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笨極了,明知道平時他就對她不懷好意,她怎麼會呆得羊入虎口呢?
台中火車站。
圓月要去台北讀書是凌家的大事,今天來送她的多達三十幾人,讓原本就很擁擠的台中火車站更顯擁擠。
圓月提著簡單的隨身行李,其餘的都讓貨運行托運了。
四年的時間要待在台北,她帶去的家當可真不少,光是那條心愛的棉被就夠重的了,更別說還有她春夏秋冬的四季衣物。
「凡事忍讓、不強出頭、不理閒事、對人要寬、對己要嚴,知道嗎?」凌道南交代女兒。
嚴肅如他,也因為女兒要離鄉背井而擔心,圓月從來沒有離開過石盤鎮,他真怕她適應不了台北的急速腳步。
「知道了。」圓月順從點頭,在父親面前,她和彎刀都只有乖巧的份。
凌道南繼續說道:「圓月,你記著,水滿自溢、箍緊必炸,只有大意吃虧、沒有小心上當,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我知道你一向聰明,但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你雖然是鎮上最優秀的學生,但進了大學,周圍都是人才,要虛心受教,才能廣結善緣……」
「好了,女兒都知道了。」凌夫人過來打斷丈夫的精神訓話,體貼的問:「餓不餓,要不要叫阿忠去買個便當給你吃?」
她本來為圓月準備了一個愛心便當,誰知道出門前忙中有錯,忘在廚房沒有帶走。
圓月瀟灑一笑,「媽,我餓了再買就行,反正火車上有賣。」
四週一片嘈雜,火車緩緩進站了,站務人員吹著哨子維持秩序,人頭開始爭先恐後竄動準備拍著上車。
「爸、媽,你們回去吧,不要擔心,到了台北我會打電話回家,我是大人了,知道照顧自己,倒是爸你有高血壓,不要常常對師弟們發脾氣,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凌道南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女兒的關心,他都用「心領」兩字代替,不會口頭表達。
「承傑哥,替我照顧爸媽。」
幸好承傑哥念東海大學,還住在家裡,每天不厭其煩通車,要不然她和彎刀一前一後到台北讀書,家裡就冷清了。
孔承傑還是穩重如山,「我知道,你也保重,小心安全。」
他不擅言詞,但幾句話已經流露他對圓月的關心。
他喜歡圓月,從八歲那年初到凌門,看到那一張迎出來的盈盈童稚笑臉,他就喜歡上她了。
不過他對圓月的這份感情只能放在心底,因為圓月是他的妹妹,他不能有非份之想。
「凌——圓——月!」
一個高瘦的男生急急通過剪票日向圓月跑來,她一愣,那個聲音——她皺起了眉頭,正是她躲了二十來天的莫冠馳。
「凌圓月!」莫冠馳氣喘吁吁的跑來,把一個舊舊的鐵便當盒遞到她面前。「給你吃!」
她沒有伸手去接,認出那是他平時帶便當用的盒子。
他無奈的看著她,一臉的苦惱,「拿著吧,你不拿我更不好過……我知道自己冒犯了你很不應該,可是……」
「我吃,謝謝!」圓月連忙搶過便當,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再說下去還得了,她老爸在這裡,可能會馬上用武功將他的四肢給廢了。
火車快開動了,她帶著這「臨門一腳」的便當擠上去。
擠來擠去,借過來借過去,還把一個佔著她位子的年輕女人趕起來,這才塵埃落定,終於在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
圓月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終於要去台北了……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花花世界,大學裡又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死黨謝沛珊和汪若琳也同樣考上了北部的大學,看來以後她們三劍客還是可以常常保持聯絡。
前座傳來食物的香味,已經有人在吃午飯了,圓月忽然也覺得餓了。
打開莫冠馳的舊便當盒,除了滿滿的白飯,還有一顆鹵蛋、一塊油豆腐、三塊滷肉,一道豆乾絲炒芹菜。
剎那間,她的心頭滑過一絲感動。
看得出來菜色經他努力打點過,因為平時他帶的便當都乏善可陳,最多就是荷包蛋和醃菜心,很少見到其他雞鴨魚肉類。
而今天,他卻準備了這個堪稱豐富的便當給她吃……唉,她似乎不該太小器,不該再對他偷吻自己的事耿耿於懷了。
這麼一想,心情一放鬆,她把便當吃得一乾二淨。
吃到底時,突然發現便當底層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字條,上面是她頗為熟悉的歪斜丑字——莫冠馳的字。
那字條如此寫著——凌圓月,等我娶你!
她皺起眉頭。
哦,他還不死心啊!
原本她還有點感動的,現在全沒了。
第二章
七月的驕陽像要將人融化掉一般,圓月打開窗戶,讓窗外的熱風吹進她的小車裡,她早已汗濕衣襟,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對著她的汽車冷氣發脾氣了。
總是這樣,冷氣該冷的時候不冷,不該冷的時候它又正常了。
整個夏天,它只偶爾會慈悲的送出幾陣涼風,其餘時間就得靠自然風來解救她了,否則她鐵定會悶死在這小小的車廂之中。
抱怨歸抱怨,這部經常出狀況的小車仍是她上下班的惟一代步工具,比起公車一族,她還算幸運的。
一路喇叭亂鳴、鑽來鑽去的回到公司,她捨電梯而爬樓梯,誰知道那數位顯示還在二十樓的電梯幾時才會下來。
她的公司就在五樓,爬樓梯當運動也好,以免經年累月的坐在辦公室裡,囤積了太多脂肪。
女人一胖就會顯得老,這個道理她很懂,尤其她已是二八高齡的老少女了,對身材更是不能馬虎。
「我回來了!」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她對櫃檯的玟琦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