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有人拉拉他衣袖,壓低聲音道:「你也給點面子,人家凌小姐在場,你這樣……」
小楊光火地說:「事實就是事實,這不是給面子的時候,朝代的企劃能力確實不足,不但毫無創意,還把廣告弄得小裡小器。這樣的東西,消費者會接受嗎?我真不懂莫總腦袋裡在想什麼?有奧雅這樣好的公司不用,獨排眾議錄取朝代,真是吃錯藥,莫名其妙嘛!」
「楊先生,若非貴公司有腐敗的裙帶關係存在,又怎麼會讓我們這種小公司得逞?」圓月口氣冷了起來。
大公司的人就是這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自己都沒有錯;自己要是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先造成的,所以追根究柢,他們是站在沒有錯的那一方,太沒有道理了。
小楊挑起眉,「什麼裙帶關係?」
一時間,企劃室裡十幾雙眼睛都看著圓月,等著要聽她的答案。
「我們總經理夫人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在諸葛財團新加坡分部的業務課當副課長。就是憑著這層關係,我們公司才可以順利取得與貴公司合作權,你們再抱怨朝代的能力不好也於事無補,不如大家一起努力想想怎麼補救比較實在。」
說完原由,圓月看著他們,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古里古怪。
「那個某某人的妹夫影響力好大哦!」有人故意戲謔的說。
小何憋著笑意,抽搐地問:「你說,你們老總夫人在加拿大的表嫂,的小叔,的大學同學,的隔壁鄰居,的妹夫……因為這個舉無輕重的人,你們就得以獲得一年上億利潤的合作代理權?凌小姐,你會不會太會開玩笑了一點?」
他一說完,此起彼落的捧腹大笑響徹室內,大家是想憋也憋不住了。
「事實就是如此!」圓月加重語氣強調。
可是想想……好像有點匪夷所思,這樣大的企劃案,確實不可能憑那樣脆弱的關係就草草錄用。
小何好心的說:「凌小姐,你去問問相關人士,大家都會說是莫總在發神經,他堅持一定要採用朝代公司的合作案,連賀先失和衛先生也無法勸阻它,大伙只好撩落去了,陪他一起瘋。」
圓月的臉頰忽然一片熱辣辣。
莫非……是為了她?
她如坐針氈,終於藉故去沖咖啡離開了企劃室。
「這種即溶咖啡,凌小姐喝得慣嗎?」
一個男性嗓音響起,圓月正無心無緒的用湯匙攪動,被不速之客嚇了好大一跳。
「賀、賀先生。」
賀城西溫文不迫地拿過她手中的咖啡杯,微微一笑。
「不如到樓上咖啡座去坐坐,咖啡座是我設計的,凌小姐可以給點評價。」
五分鐘之後,他們已經置身財團大樓的頂樓,原來這裡有間咖啡座,玻璃帷幕的天頂設計,白天可以引進洋洋灑灑的陽光,夜晚則可窺得滿空浪漫天星。
「賀先生學過室內設計?」圓月炫惑於咖啡座的羅曼蒂克,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星星,太美了……「沒有。」賀城西微笑盯著她看,鏡片後的眼睛有著笑意,也有玩味與審視。「這是我的嗜好,你覺得如何?」
「很美。」她由衷的說。
一個人的「嗜好」可以發揮得這麼淋漓盡致,太不平凡了。
他笑了,「你說美,那一定是不差了,阿馳說過,凌小姐對美學很有天份,學習歐洲建築曾是你的志願。」
「嗯……」她哼著,有點心亂,「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賀城西並不強人所難,他配合地換了話題,「相信你對諸葛財團與朝代公司合作的始末已經充滿疑惑了。」
她驀然抬起眼直視著他,「我確實有很大的疑問,你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諸葛財團會挑中朝代合作?」
「事實很簡單。」賀城西從容不迫地說:「那天來簡報的十二家公司裡,曾得過廣告大獎的奧雅廣告表現得最出色,我和衛都一致通過奧雅,可是阿馳非要採用朝代的企劃案不可,為此,他首次和我們起了衝突。」
賀城西啜了口咖啡,視線不離她,繼續說道:「為了爭取朝代入主諸葛財團,他不惜與我們兩個多年好友翻臉,還撂下狠話,若不能與朝代合作,他就要退出諸葛財團。
「但即使以此相逼,衛仍不願屈服,無奈之下,阿馳講出他心中有個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孩,對她有段難解的情事,如此這般,我們才不再僵持,讓他任性的用了朝代。」
聽到這裡,捧著咖啡杯的圓月臉頰發熱,心臟怦怦亂跳。
賀城西唇邊淡淡地泛了抹笑。
「那個他連在夢中都要追尋的女孩,就叫凌圓月。」
第五章
週六早上,圓月做了簡單的吐司夾蛋和熱奶茶餵飽自己,簡單的行李已經準備好了,她要搭十點的灰狗巴士回石盤鎮。
每逢週末假日就塞車,這已經是高速公路鐵的規律了,尤其這次又遇上三天連續假期,所以她絕不自己開車,困在車陣又不能休息的感覺很疲累,搭巴士起碼可以在塞車時補補眠,算是一舉兩得。
就在她將門窗瓦斯檢查一遍,提起行李準備出門時,她的手機響起,號碼很陌生。
她接起手機,「哪一位?」
「我是你不想見到的天敵莫冠馳,你準備好了嗎?」
消失了幾天的他居然在休假日出現了,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在她那麼殘酷的要求他不要打擾她私人生活之後,他還肯打電話給她,她……圓月深吸一口氣,平復震盪的情緒。
「準備什麼?」她問,他說得沒頭沒尾。
「你不是要回石盤鎮?」
她覺得稀奇了,「你怎麼知道?」
「現在先不要討論這個好嗎?」他虛弱的說,「為了怕你太早出門沒堵到你,我六點就在公寓大門前等了,現在則餓得兩眼發昏,你行行好先下來再說。」
他的語氣十分可憐,但圓月下了樓,見到駕駛座裡的他根本神采飛揚,一點也不像餓得兩眼昏花的樣子。
今天的他看起來特別不一樣,卸下平時的西裝革履,穿著一身輕便的休閒衣褲,還換開一部銀灰色的時髦休旅車,游味十足。
「上車吧!」莫冠馳橫過手去替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之後,順手接過她的小旅行袋往後座放。經過幾天的調適,他總算有自信再度面對磨人的她了。
他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她再怎麼用話傷他、刺他、看不起他、踐踏他、貶低他……他都要把她追到手!
當年她捨命相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他怎麼可以輕易就放棄她呢?
再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知道前幾天是自己太急躁了一點,太急著想佔有她,所以把她嚇到了。
現在不會了,他會慢慢來,他有信心,圓月會重新接受他,而且也會發現他並不討厭,甚至,她會發現他是個頗可愛又有品味的男人哦。
「我爸爸也有收到凌館主大壽的請帖,我們父子倆閒聊時談起的。」他發動車子,一邊問她,「我來接你,你不會又怪我雞婆多事吧?」
「不會。」她搖了搖頭,「你不是說餓嗎?要不要先買點東西吃?」
他好像不生氣了,這麼一來她就放心了。
其實對於那日自己不經理智思考下衝出口的話,她也很後悔,想向他道歉,只是不見蹤影的他,叫她無從道歉起。
「當然要,我真的餓死了!」莫冠馳誇張的說,嘴角浮著笑意。
於是車子上高速公路前,他彎到速食店的得來連去買早餐。
圓月見他開車不方便,便替他把奶球加進冰咖啡裡,還把漢堡紙打開來,方便他食用。
「謝啦。」他喜歡這種微妙的感覺,好像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邊吃邊開,似乎很得心應手,這樣會不會有危險啊?
看出她的擔心,他笑了笑。
「放心,我這是在美國訓練出來的,那位娛樂大亨很器重我,我常忙得連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練就一手邊開車邊吃東西的好工夫。」
他按下CD鍵,立即流洩出一首細膩動人的音樂。
「聽過這首曲子嗎?」他從置物箱拿出一個外殼給她看,「是日本電影『情書』的原聲帶,我很喜歡這音樂,也很喜歡這部電影。」
圓月拿著封殼反覆把玩,長睫半揚,不置可否,心裡隱隱約約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你看過這部電影嗎?」莫冠馳的視線專注於前方的車流,嘴裡不經意的問著。「小小一張借書卡,塵封往事,似水流年,少男寫給少女一張張她永遠收不到的情書,還有少女沒體會到的細膩情感……」
「那只是電影劇情。」她好生無奈的打斷他的描述。
不行再這麼下去了,他好像還很執著,無法從童年和少年的記憶中抽離。
他弔詭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