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藍菟絲。」有心想要推的話,那雙軟弱無力的手,輕易就可以被推開,可是白罡皓卻有種被牢牢地束縛住,動彈不得的感受。
「不要。」菟絲直搖著頭,連連說了好幾聲不要。「班長要帶我去……帶我走……坐班長的車……」
「你到底想去哪裡?」白罡皓可以感覺貼在自己背上那副溫熱的軀體,以及她甜甜的香氣,以前不曾在乎過的一切,突然間都再敏銳不過地透過所有的感官傳達過來,鮮明得令他無法不意識到藍菟絲這個人的存在。
「……不知道……」
她的聲音透過了背,傳達到他的心。
「……另一個班長在的……地方……班長一個人在哭……所以我要去……」
環在他胸前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白罡皓急忙轉過身,接住她癱軟下墜的身子,那幾乎沒有多少重量,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會就此消失。「藍菟絲!藍菟絲!」
聽到他的呼喊,門外的任遠與高若垠立刻衝了進來。
「菟絲怎麼了?」
「她好像又昏過去了,快去叫醫生!」白罡皓揮開了任遠的手,自己將菟絲抱到病床上,當他想放下她時,才發現菟絲的手一直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要去……去……去找班長……」
她氣若游絲地說著,即使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她依然不肯放棄。「班長……需要……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菟絲!」白罡皓握住她的手,大叫道。「振作一點,等你恢復了,我一定讓你找到另一個班長,這是約束,好嗎?約束是一定要遵守的,所以我跟你約好了,等你好起來,一起去找另一個班長!」
菟絲的唇邊浮起一絲笑容,像是聽見了他所說的話,安心了。
第七章
那個諾言,始終沒有兌現的機會。 高三的夏天,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那之後,白罡皓覺得自己的夏天似乎永遠也不會來了,那像是一個咒語將自己牢牢的束縛住,不論與誰交往,感覺上都不曾再像那段回憶般深刻地留在心底。
「你的眼睛裡根本沒有我,我到底算是你的什麼?方便的床伴,還是幫你顧家的人?我一點都體會不到你的愛。」
女孩在他面前哭泣著,一邊用手帕擦著少得可憐的淚水,企圖挽回他的心。白罡皓無奈地看看手錶,緊湊的行程中,要安排出這段時間有多辛苦,眼前的女孩大概不明白,但他也不奢望滿腦子除了名牌衣物、皮飾,聊起天來總在談論今天的偶像劇如何如何的她,能瞭解世界上也有人忙得連電視都沒時間看。
「我已經說了,沒關係,是我不好,沒空陪你。你可以不用顧忌我,直接說要分手就行了。」若不在十分鐘內結束這段無意義的對談,他今天注定要遲到了。
女孩哭得更大聲了,開始引起旁人的側目。「我……我只是無聊而已……因為你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的……」
又要重回原點嗎?在這三十分鐘裡頭,她已經說過無數次相同的理由。
因為男友忙於工作,無暇約會,感覺被冷落,所以才會接受另一個男人的邀約出遊,但也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進一步的關係?那天她真的沒有意思要和那男人上床的,可是男人誘拐她,她一時受到誘惑才會做下錯事——
所以錯的人是他,他不該放她一個人,他不該那麼剛好就在那一天提早下班回家,不該剛好地撞見同居的女友與另一個男人在床上做運動的場景。
「罡皓,求求你,我不想分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總算,女孩囁嚅地說出她今天約他出來細談的目的。
她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說:「我以後不會那麼做了,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罡皓。」
愛?愛是什麼?隨隨便便就掛在嘴巴上,做出的事卻教人難以恭維。白罡皓冷嘲地勾起唇角,抽回手說:「你是愛我沒錯,你愛的是能夠帶出去炫耀的我,只要長得體面。有點錢、有輛車、有棟房子,不是我也無所謂吧?抱歉,我的時間到了,你放在我家的東西,我全都打包送回你的地方了,鑰匙不必還我,我已經換新鎖了。再見。」 「你……」女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拿起手邊的水杯,大叫著:「我恨你,白罡皓,你是全世界最惡劣的男人!你去死吧!」
嘩啦!
冰冷的水將他梳整過的發淋得濕透,滴到他那套所費不貲的西裝外套上,白罡皓抬手抹去額上的水珠,俊秀完美到幾近冷酷的五官既沒有半點驚慌與動搖,更不見女孩所期望的狼狽狀,他只是輕輕一笑,拿起桌上的帳單,翩然轉身離去。
「哇啊啊啊……」女孩知道這段情感真的無法挽回了,傷心地趴在桌上痛哭。
真是的。
一邊步出餐廳,白罡皓拿出手帕擦著殘餘的水,幸虧現在外頭是萬里無雲的晴空,這點水很快就會被烈日結蒸發了,要不還得回家去換一套衣服,那他肯定會延誤重要的會議。
經過這次慘痛的經驗,他決定還是一個人過日子簡單愉快多了,女人這種麻煩的動物,還是少沾為妙。即使是交往當時認為是乖巧的女孩,一旦時間久了,流露出來的本性實在讓人無法恭維。
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陽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蟬鳴,提醒著人們,時序又進人夏天了。白罡皓心中晃過一個熟悉的影子,那是一張圓圓的、小巧的臉蛋,揮動著手朝他叫喊著:班長……
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到底是幾年了,距離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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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藍菟絲再度發燒,原本以為已經痊癒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使得住院時間不得不延長。不顧任遠的咆哮與驅趕,白罡皓堅持在病房門外等待,他守在病房門外,腦海中不斷浮現菟絲最後的那幾句話。
他一直以為她傻傻地相信自己,被自己操縱著。戲弄著,卻不知道她專注的視線早已經看穿了他的孤獨。她到底是從何時發現的?他以為自己將那份孤獨隱藏得很好,但在她眼中卻無所遁形……怪不得無論自己說什麼,她總是一副有聽沒有到的樣子,也許她異於常人的耳朵,早已聽見了他不曾意識到的另一個他的聲音。
他一直以為她很可憐,不懂得分辨好壞是非,但實際上可憐又可悲的人是他吧?將世上的一切以可供利用與不可供利用分別開來,自認捨棄掉人性最無用的情緒,所以活得自在瀟灑——其實他只是活得麻木不仁而已。
什麼都不在乎……所以也不會有人在乎他。
獨善其身……也孤立了自己。
藍菟絲說的沒有錯,他一直是獨自一人的活在這世上。做一個不需父母操心的孩子(其實是父母不關心的孩子),按著大人們為自己安排的路線(反正也沒有自己特別想做的事),慢慢地成長為另一個沒有自我思想、行屍走肉般的大人(說穿了就和工廠生產出來的機器人沒兩樣),這就是他的未來(如果這也叫未來的話)!
他知道自己上在腐敗,也放任自己腐敗下去,跟這腐敗中的世界一起沉淪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四周的人也都一樣……
可是有一個人不同。
白罡皓抬起頭望著緊閉的病房門口,藍菟絲正在裡面與病魔戰鬥著,她沒有放棄他,她是那麼努力地以她的方法,全心全意地拯救著他,即使他不領情,即使他對她那麼無情,她仍不肯放棄他,不肯放棄根本不值得她這份心意的他。
倘若他的祈禱能有一點效用,那麼……
快點好起來,菟絲,快點好起來,這一次我會認真地聽你說!白罡皓緊閉雙眼,雙手合十,誠心禱告著: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痛苦了!
「你還在這邊惺惺作態什麼?菟絲一碰上你就沒好事,你快點滾吧,不要再在菟絲面前出現了。」心情本就惡劣的任遠,見到白罡皓那種姿態,更是耐不住一把怒火熊熊燃起,揪著他的衣襟就要往外拖。
「阿遠,不要這樣,阿遠!」藍家雙親慌忙上前阻止。「現在凡事以菟絲為重,白同學想留下的話,就讓他留下來吧!」
「任遠,你也講理一點,菟絲醒來後萬一想要再找白同學,你要怎麼辦?」高若垠也加人勸說的行列。「現在菟絲最想要陪在身邊的人,已經不是你了,你為何就是不懂呢?」
「少囉唆,你們全都護著這傢伙。也不想想他才和阿絲一說完話,阿絲的病又加重,這是為什麼?」任遠揚起拳頭就說。「你要是不滾,我就把你自傲的臉打扁,看你走不走。」
「你想打的話儘管打吧!在菟絲再次醒來前,我是絕不會離開的。」白罡皓冷冷地說道。此刻就算找來十個彪形大漢要將他由病房門口拖走,他也不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