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搞頭,原來是誤傳啊!」男人咋咋舌,猛吸一大口煙,卻在聽到白罡皓接下來所說的話之後,咳進了喉嚨裡。
「不,這是真的,藍菟絲並非尋常人,她有特殊障礙,我猜就算跟你說出病名,你八成連聽都沒聽過就是了……你當她是自閉症就行了。」
「咳、咳咳咳咳!」男人好不容易咳完。「自、自、自閉症?我的老天,這個更勁爆。你說真的假的?自閉症,那種人也會談戀愛嗎?」
嗯,有意思,想當初知道藍菟絲真喜歡上他時,他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白罡皓聳聳肩。「是人就會戀愛吧?這不是一種本能嗎?」
「少爺,虧你還是未來的醫生。假如你說:『是人都會發情』,嘿嘿,那我還能理解啦!但戀愛可是另一回事吧?」
男人拍拍他的啟說:「老實說,你不是認真的吧?不是我愛說你,對方可是個自閉症者,普通人也就算了,反正被甩也是家常便飯,但那個女孩子說不定受不了打擊,到時候潑你硫酸,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藍菟絲潑硫酸?白罡皓唇角微場。
那是不可能的。
這種自信是從哪裡來的,白罡皓也說不上來。雖然說他和藍菟絲正在交往,其實也不過是類似降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感覺,雖然知道她非常喜歡自己,可是在藍菟絲眼中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他也完全無從想像起。
若將她的病擺在一旁,經過這幾百子的相處,他倒是發現藍菟絲遠比他所想像的來得有趣、單純、可愛一些。原本以為為了刺激任遠,自己得忍耐一段日子,強顏歡笑地陪著藍菟絲,可是真正相處過後,他經常都會忘記自己是在「作戲」而真心開懷大笑。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她那無厘頭的說話方式,她不懂得讀反話,也不懂得什麼叫話中有話,她對於人們所說的話、他所說的話,都按照字面源源本本的接受,不管是嘲諷也好、玩笑也罷,她都很認真地聽,很認真地回答——
(那不是會很無聊嗎?一個連笑話都聽不懂的人。)
起初他是這麼認定的,但沒多久之後,她那種認真得過了頭的態度反而讓他覺得有種被解放的感覺……在藍菟絲的面前,虛偽、假裝、逞強都是不必要的,她的世界是那麼地單純而直接,好似沒有摻人任何雜質的玻璃般,透明、乾淨。
漸漸地,他反而有些羨慕起藍菟絲來了。如果像她那樣,只看事情的原貌,從不自己多加東加西的,不作揣測也不去推想,日子應該會過得愉快些吧?相形之下,從她澄澈的雙眼中所反射出來的自己,早已經扭曲、變形了。
可笑的是,因為演這場戲,他竟然有一點點同情起任遠的處境,也開始能理解何以他會這麼努力地保護著藍菟絲了。以前他認定任遠不是罹患了什麼重度的「戀表妹情結」,要不就是天生具有管家婆個性,但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樣的……
白罡皓唇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單純」也可以和「照單全收」劃上等號,藍菟絲對判斷是非、對錯。有利或不利這種事,極度地幼稚。要騙她可能比騙一個三歲小孩還簡單。
眼前不就有個很好的例子?像他這樣不可救藥的人,藍菟絲那雙黝黑直率的大眼卻還總是滿懷信賴地看著他,真是標準的被賣了還會幫人數鈔票的典型。
任遠的角色大概和極力保護雛鳥的母鳥差不多,而作孩子的永還不知體諒父母的辛苦,一如藍菟絲不曉得任遠為了保護她,不知在暗地裡花費了多少心思,還傻優地讓他白罡皓這個壞蛋給釣上了。
「老實招來,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又是什麼新遊戲呢?」男人自顧自地往下說。「嘿嘿,有趣的話,就讓我也加人吧!」
「方纔不是有人說,怕被潑硫酸?」
以後自己還是挑一下玩樂的夥伴好了,白罡皓默默地想,再繼續和這種人為伍,日子也不會變得有趣,他們口中所謂的「遊戲」,最近也成了老套,沒什麼新花樣了,不論是「把妹妹」、「賭博」、「飄車」、「冶遊」都令人索然無味。
「哎呀,小弟我說說而已,你當真啊!」男人笑得低級,眉一抬說道。「什麼時候讓我們看看那位自問症的女朋友吧!別忘了,你的就是大家的,嘿嘿。」 「急什麼?我舉辦的宴會,她沒有不來的道理。等會兒地來了再說吧!」白罡皓將香擯杯放回吧抬,朝演奏樂曲的小舞台走去,他已經聽夠了古典音樂,夏天的夜晚還是搖滾一下比較high。
人。好多的人。
菟絲一到了人多的地方,下意識就想要退縮。剛到學校的時候,因為有任遠握著她的手,所以她才能安心地待著,日子久了,她看習慣了那些人的臉,也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裡之後,那種慌張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可是像這樣陌生的地方,裡面又擠了一堆不認識的人,真的讓她有點緊張,有點不太想進去……沒問題的,菟絲,你一定可以。班長就在這些人裡頭,只要找到班長就行了。
「阿絲?」任遠站在她身後,伸出手來。
菟絲忙不迭地握住熟悉的大手,將自己的感覺集中在阿遠的手心上,「走,阿遠,我們進去。」
「不要太勉強了喔!傻阿絲。」他笑笑地弄亂了她的發。
「啊,不要碰我的頭髮。」她趕緊揮開他的手。「會亂,不要。」
任遠苦笑著說:「好、好,不碰就不碰。我知道阿絲花了很多時間,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對不對?」
「漂亮嗎?菟絲漂亮嗎?有多漂亮?和班長一樣漂亮嗎?」
因為班長說這是很特別的舞會,要她穿漂亮一點來,可是她分不清楚該怎麼穿才叫漂亮,還拉著班長問了半天,最後……班長居然派人送了一套衣裳給她,就是菟絲現在身上所穿的這一套。
摸起來非常舒服的、軟軟的,穿起來輕飄飄的這套衣裳,菟絲很喜歡,她穿上後在鏡子前繞了一圈又一圈,但還是不知道,這樣就是「漂亮」嗎?現在聽到阿遠這麼說,她立刻眼睛一亮地追問。
「嗯……漂亮,比這裡所有的人、比全世界的人都漂亮。」阿遠唇邊掛著溺愛的笑說。
「阿遠說謊。」菟絲馬上嘟起嘴巴。「你沒看過所有的人,全世界的人口也沒有都在這裡,阿遠胡說。」
阿遠歎了口氣。「好吧,我更正,菟絲很漂亮,這裡沒有人比你漂亮,這樣總行了吧?」
可是菟絲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答案上頭,她拉著阿遠的手說:「啊,我看到班長了!」
菟絲大大地揮著手,就像小狗搖著尾巴般,使盡全力擠過人群,朝白罡皓靠過去。任遠還是第一次看到菟絲連人群都不害怕,這麼積極地想要靠近某個人。望著那抹嬌小的身影離自己遠去,任遠蹩起眉頭,有點不是滋味。
「喲!」身後有人用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任遠一回頭看見高若垠,立刻怒道:「你……我不是要你不要參加這宴會?」
「我什麼時候也變成你所管轄的?」高若垠倩倩一笑地說。「要不要參加,是我個人的決定。總之我人都在這裡了,你就別再吹鬍子瞪眼睛的。哈,來一杯香擯吧,淑女都替你端來了,不接過去就不是紳士喔!」
壓下心中的怒意,任遠知道她說的對,自己是沒權利干涉她。無奈地接過酒杯後,任遠才注意到今夜的高若垠打扮得格外成熟,低V領的緊身上衣,露出了大片雪白頸項與引人遐思的粉嫩凹谷,刻意綰起的發以碎鎮夾子巧妙的固定住,而緊身熱褲底下則是一雙高跟皮靴。
「如何?還勉強算得上全場第二漂亮的女人吧?」高若垠眨眨眼,唇角含笑地逗弄著他。
任遠臉色微紅地說:「你聽到了?」
「當然,我女性的自尊還小小地受到了打擊。不過因為對手是藍菟絲,我也只好認輸了。她今天真的打扮得很可愛,那件雪紡紗小洋裝也很高雅,是你幫她選的嗎?」
搖搖頭,任遠的下巴朝那一頭點了點說:「白罡皓送的。」
高若垠吹了聲口哨。「那套衣裳可是價值不菲,想不到他還真卯足了勁,即使是為了給你難看,也做得很不惜成本呢!」
「哼,總之我會牢牢地看著他,他要是想在舞會上玩什麼花樣,讓菟絲難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實在無法相信那只黃鼠狼將菟絲誘拐來參加舞會是別無居心的。
萬一白罡皓想當眾甩了菟絲、令菟絲出糗,好讓他任遠顏面掃地,那麼就算犯法,他也一定會替菟絲出這口氣。
「歡迎各位光臨這場舞會,我是白罡皓,相信在場的人應該部認得我,不認得我的人大概是走錯了,但也沒關係,今天我們就不分你我他,慶祝大家從學校中解脫,盡情地狂歡到天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