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容疲倦的看著他,無力的閉上眼。
在她昏過去之前,只聽見他不絕於耳的呼喚,她是怎麼了?怎麼可以讓他急成這樣?!她多麼捨不得——她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項超搖晃著她,他盯著她的額頭看著那攏聚的寒紫,再把把她的脈,那些毒又在折磨她了!
到了半夜,孟容忽然發燒不退,他的銀針和她身上的毒陷入交戰,她不停的抽搐,全身燒得像是身陷火海,有時頸部開始一陣痙攣,接著就開始無止盡的發冷,像是置身於冰窖!
項超坐在床頭,一下子給她換毛巾,一下子又用所有的棉被包著她!
他痛恨著自己,不能幫她減少什麼痛苦,他多麼怕她會一睡不醒!
「孟容,醒來醒來,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只要你醒來,你要對我怎樣都可以,我都不會反抗!我以後不會再吼你了,都是我的錯!」
但她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
有時燒到會燙人,有時冷得臉色發白張著佈滿血絲的眼守著她,寸步不離。
孟容正在受苦,他也不好過,他其實還有一針未紮下去,那針一扎她就不會忽冷忽熱了,但那是最
危險的一針,失敗與成功的機率各佔一半!
萬一他失敗了,孟容便會再度吐血,忽冷忽熱的狀況也會延長成三天三夜!
那樣慘絕人寰的折磨她一定受不了——
但是他不要她那麼苦啊!
孟容冷得打顫,他拿起了針,不管成敗與否,他都會不離不棄的守住她!
巧妙的往她的天庭穴正中央一插,她唔了聲,並沒有醒過來,他握住她的手,靜觀其變。
一時半刻之後,她虛弱的吟了聲,試著要坐起來,她好像已經不那麼痛了。
「躺著,你的毒還沒完全解。」他壓下她的肩頭。
「我怎麼了?」她氣若游絲的問,她恍恍惚惚的記得,那時他不是逼她走嗎?之後之後,她覺得她
的心好痛,接著就不省人事!
「沒事——」他握著她的手,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悔意。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焦急的神色,竟然是為了她。「我一定又毒發了!」
「答應我,不要再激動,我也不會再惹怒你了!」
「那不是你的錯!」是她自己的因素。
「假如你相信我,就把一切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看到你意想不到的結果!」他話中的含義冷得教人結冰。
她吶吶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你只要當個旁觀者就好了,我的所做所為,將不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將是為了你。」他像是在立誓般。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不該這樣的,你是你,我是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無論你怎麼說,你就是逃不了了!我知道你的內心不可能沒有我,否則你不會又繞回來,又回到我的身邊!」
「我是壓抑不了我的心。」她也不跟他拐彎抹角,她向來直來直往,不愛拖泥帶水,她也明瞭,把真心話藏在心底比割她的肉還令她苦痛!「但是我可以管束我自己,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咱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背負著不同的責任!」
「你未免太斷章取義了。」
他們得早早作個了結——
但是孟容卻發現一想到此,她的內心竟感到無與倫比的苦痛,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毫無所覺。
也許在初遇時,也許在河邊唇槍舌戰時,可能是在他醫治她時,還是在他往自己身上刺下一刀時、她不知道,這一幕幕彷彿刻在她的心中,令她想起來有艱澀也有一種欣喜,她恐怕已經到了不能沒有他的地步了!
「我不是斷章取義,而是本已成舟,既然早知道那會是個悲慘的結果,何不慧劍斬情絲?免得愈拖愈糾纏,到最後連要怎麼脫身都不知道了!你不曉得我身負的任務有多重,我雖不能和你相守兒女情長,但是你永遠在我心中!」她最大的恐懼是萬一有一天他們持劍面對面的指著彼此,如果成了那樣—她絕對寧可先自刎而死。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其他的不必想太多。」他依舊是執迷不悟。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經過這番剖白,要離開他更是有如椎心之痛了——
「我真的怕……我真的怕!」
他握緊了她的手,黑暗中,她看見了他明亮的眼眸,她這條迷航沒有方向的小船,似乎因為有他照亮而不再迷茫不再害怕——
項超明白她的顧慮是什麼,等一切真相大白後,她就會瞭解,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對彼此苦苦相逼。
畢竟,他的宿仇不是她!
她是他的所愛。
只是,當務之急,他半句話也不能對她說,他要盡速找出潛藏在她身體裡的,到底是什麼動物的毒!
項超扶著她縱身跳入樹叢中,對於他的用意,孟容有如身陷五里霧,正要開口,他以手指貼在唇上示意噤聲!
等了約莫一刻,她終於懂了。
雪子領著一群婢女,沿著人工湖丟下飼料,正在餵食由日本運過來的大鯉魚。
她手上的飼料都是高檔貨,一斤可能就價值好幾百兩,她從百姓身上污了這些銀兩拿來餵魚,百姓們困苦潦倒,吃頓飯都成了難題,而這些魚卻又大又肥,爭相進食。
孟容握緊雙拳,想要衝出去,項超卻緊緊的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行動!
她的仇人就這樣由她的眼前走過去,而且還那麼愜意悠閒,孟容發著抖,渾身的很意沒得迸發,她反抗著項超。放開她放開她,她一定要衝出去!
項超知道他的目的達成了,他就是要她把積壓在心率的仇恨爆發出來,她再這樣放在心裡,她會受不了的。
是的,他的確是有些殘忍,他還想測測她對雪子能容忍到什麼程度,想不到竟是如此微乎其微!
他領著她往後退,連續幾個縱躍,孟容拚命想掙脫他,雪子離她愈來愈遠了。
項超關上了房門,孟容拿起擱在桌上的劍,憤怒的翻掉了整個桌子!
「你讓開!讓我出去!」她的眼神狂亂不已。
他想要知道她的仇恨是什麼?有多深了?
「你不能出去,好好的跟我談!」
她口不擇言,「你以為你很行嗎?帶我去看賂,又逼我失控,現在你不讓我出去,我就跟你翻臉!」
她的話語明顯的傷害了他。
「那好!你就用你手上的那把劍刺死我,我閃也不閃,躲也不躲,這樣你出去送死,還有人跟你陪葬!」他把她的劍拔出了鞘,刀柄指著她。
「是你逼我的,你別以為我不敢!」她逞著強,他為什麼要這麼逼她?!
她有多痛他都不知道!
「我會一直這麼看著你,默默的承受不會怪你。」
孟容盯著他的眼,他是項超啊!不是面目可增的雪子!殺他一次,就是殺自己千萬次!
她的手一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她背過身子,閉上了眼,眼眶內似乎波濤洶湧。
「你不該阻攔我的,我的命就是如此我也不想這樣,但你可以將心比心為我想一下嗎?我多麼不願
意回想,每個夜晚我都不能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陷入噩夢的漩渦——那時我趴在床底下,外人無法看見我、但是我的眼睛可以看見他們的腳—我父母要我千千萬萬不要出來。忽然好多腳從窗戶那兒跳了進來,刀子不斷交擊,我父母終究是為正義而死了。他們為了『正義』兩個字,可以拋下他們的女兒死去,你說是不是很可悲?」她一定是痛苦過頭了,否則眼前怎麼會朦朧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肩膀身子是那麼嬌小,他的心猛地一抽,誰都有不想回想的過去,但他一定要她說,他一定要她知道她不再是一個沒有依靠的人了,往後有他,他會分享她的喜怒哀樂——
「我不懂,這些正義到底是什麼?孔孟為什麼要教後人這些,那些守著忠義的人到最後得到了什麼?皇帝追謐?後人敬仰?秦檜下了十二道金牌讓一代忠臣良將岳飛回來,以莫須有的罪名斬了岳飛父子,北宋的邊界從此失守了,後人雖然感念崇拜岳飛,但有什麼用?他已經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留一個名有什麼用?」她哈哈大笑著,不可抑制的笑著,笑到眼淚不斷成串的滾下來,她用力的抹去,哭什麼?愈哭愈痛,這是她的眼淚嗎?好多好多,愈擦愈多,怎麼都擦不幹。
她第一次看見自己晶瑩剔透的淚珠,那個時候,她沒有哭,不知道要怎麼哭。
她哽咽著,把自己的心砍成一半又一半,粉粉碎碎的,柔腸已寸斷。
「而我的父母呢?他們一生立誓為民除害,不能除害反而被殺害了!那群東瀛人的武功真的好厲害,不過再厲害也沒我父親厲害,他在被刺死之前早就咬舌了,就是死也不死在別人手上。他們以為皇上會為他們作主的,但是雪子出了計策,我的父母和劉叔就成了分贓不成自相殘殺的罪人!皇帝?哼,尊貴無比擁有天下的皇帝又如何?還不是無能為力,還不是比我差勁?我拿著劍就可以自己報仇了!那時我跑了出去,沿途乞食吃別人的施捨我都能活,一日倒在鏢局門前,那鏢主膝下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