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就可以脫離董家人的殘忍對待?
她緊握的手激動得微微顫抖!就算只是想到一年後的情景,湧上心頭的興奮,仍讓她維持多年的冷漠險些卸下——但多年的警覺,讓她馬上回過神。
董老的笑容,讓她意會到他對自己的想法一目瞭然,但現在的她卻不在乎被看透心思。
「你確定只要一年?」她再次開口確認。
「一年,也或許半年,看我們的計劃進度。」
冷靜緊張地舔了舔唇。
就算她知道董老的話中有太多的盲點,甚至對韓煒極為中意的董珍珍為何會同意由她下嫁,或是婚姻關係中會發生的種種問題,但這一切與一年後的自由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近在眼前的自由,讓她的思緒極為混亂。
一年,只要一年!
「你!你如何保證時間不超過一年?」冷靜從糾結的思緒中,拉出自己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簽下結婚證書當天,也會順便簽下離婚協議書,時間正好就是一年後,可是時間隨時都可能提前。之所以訂下一年的時間,只不過是為了預防任何一方不想結束婚姻關係。」
「如果我同意,你們就不能再來干擾我,我要完全的自由。」
「嘖嘖嘖!冷靜,這像是在對撫養你多年的父親說的話嗎?」董老的兒子董大偉開口嘲諷。
「如果你們不保證,我就不嫁。」
「你——」
「好了,不要再說了。」董老伸手阻止兒子的話語,眼睛一刻也未離開冷靜臉上。「冷靜,你要保證,我就給你保證,我們甚至可以簽訂契約,同意事後不再打擾你的生活。」
「好。只要你們願意簽契約,我就同意嫁給韓煒。」冷靜沉著氣要求。
董老瞇起眼,看著眼前意志堅定的女孩,頭一次意識到她已非當年那個只會窩在牆角任人欺負的小孤女了。
「我們同意簽約。」
「我會如你所願地嫁給韓煒。」還有得到自由。冷靜大膽地露出笑容。
這是自冷家夫婦離開董家後,冷靜在董家所露出的第一個真心笑容。
* * *
人都是自私的。
今天在大廳上,由董老的臉上,我看到了人的自私。因為關係到自己,所以不由得自私;因為人性的貪婪,所以本該自私;因為人是群居動物,所以自私是理所當然的。
人該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的。
我自私,所以會同意董老的條件,答應嫁給韓煒,以求取一年後的自由。
我自私,所以放任自己投入婚姻,漠視所有可能影響他人的結果。
我自私,所以對陌生而充滿疑惑的未來,假裝視而不見。
我是如此自私,所以會暗自希望能一切、安好,所以會期盼未來這一年能平平順順地度過;期望韓煒,我未來一年裡的丈夫,是個好相處、和善的人。
如果告訴別人,我對自己即將嫁的丈夫一無所知,是否會讓人覺得好笑?
韓煒,韓氏企業的小開暨現任總裁。短短一句話,是我對他瞭解的全部。
我的丈夫——
我應該知道他的嗜好、他的興趣;他或許喜歡看書,也或許他打球?
我應該知道他喜歡的顏色;或許是灰色,就像他今天穿的、衣服般,也或許是藍色?
我應該知道他喜歡吃的食物,或許是麵食,或許是日本料理?
我應該知道他是個喜歡夏天或是喜歡冬天的人……這些我應該都要知道,因為他是我的丈夫,要與我共度晨昏的另一半。
可是,這些我全都不知道。或許他根本不喜歡看書,或許他愛大紅大紫,或許他成天吃牛排當三餐,或許他根本對天氣沒有任何感覺……
我根本不該答應嫁給韓緯。
但,為了尋求自由,我自私地將他拉進婚姻裡,或許他只是禮貌性的同意?或許他在等我搖頭拒絕?他一定在想,沒有哪個女孩會如此草率地決定自己的婚姻。
他一定很後悔吧,明天他或許就會打電話來澄清他今晚所說的一切;也或許他會怨恨同意結婚的我。畢竟是源於我的同意,他才會陷入婚姻之中,才會被奪走一年的自由。
他一定會恨我吧!
失去自由是很痛苦的。心被層層枷鎖束縛,卻無力掙脫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人痛不欲生呀!但源於我的自私,他卻要被強迫地拉進婚姻裡,感受這種讓人寧願死去也不願承受的感覺……
因為我的自私,他就要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
心如此嚮往自由啊!嚮往不被控制,不被怒罵的自由;嚮往能任意開口,而不必顧慮後果的自由;嚮往能自由來去,而不被監控的自由……心是如此嚮往自由,又怎麼捨得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
兩難啊,心被懸在天平的兩端,而無法抉擇。
或許,如果我努力當個好妻子、我努力讓他快樂,這樣的他,應該就不會痛苦了吧?這樣的他,應該就會高高興興地度過一年的婚姻生活吧?
心是這樣地想,但可否做得到呢?
冷靜寫於初遇韓煒當晚
今年的夏天,似乎匆匆地結束了。
第二章
這場婚姻,就像一出鬧劇。
結婚當天,董珍珍像在宣告所有權般,又是警告、又是威脅地要冷靜別高興得太早,因為這場婚姻很快就會結束。
她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冷靜幾乎想出口反駁她,但生性的冷淡讓她選擇靜默。
董珍珍以為自己的威脅達到目的,高興地甩頭離去。
她該高興嗎?
望著董珍珍的背影,冷靜只覺得茫然。
高興什麼呢?高興自己嫁給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子弟?高興自己嫁給一個英挺俊帥的男子?還是高興這場只維持一年的婚姻……
這些值得她高興嗎?
或許她是該高興,畢竟因為這樁婚姻,讓她得以脫離董家的掌控。是的,她應該要高興;為了一年後的自由,她是該高興。
但為何心中會有淡淡的哀傷呢?
她的婚禮沒有白紗、沒有鮮花,甚至沒有親友的道賀,簡單的一道結婚登記,就是她婚禮的全部。一對新人及兩個證人商承、董珍珍,沒有人帶著笑意,只有戶政事務所的小姐帶著濃濃的祝福,說著幾句真心的恭喜。
她大概是希望她的喜悅能傳達到他們身上吧!
冷靜搖著頭苦笑。可惜在場沒有人笑得出來,就算是敷衍的回笑,也吝惜給與。
一結束登記儀式,韓煒送她回到他的公寓後,便留下她和董珍珍,自己又趕回公司主持會議。
這就是她的丈夫,至今還未和她對上一句話的男人。
冷靜低下頭看著手指上的陌生戒指。
俗麗的大鑽石,顯示韓煒的大方,卻也清楚地表現了他對她的感覺。
貪圖富貴,是他對她的唯一想法嗎?
她的嘴角揚起一道笑容,笑意卻不曾傳到眼中。
不管他如何對她,這是自己所選擇的,不是嗎?就讓他們的婚姻維持這種方式吧,如此一年後離開,她也不需帶有任何感覺。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一顆淚水悄悄滑落,靜靜地在她的手上漾開。
為什麼要哭呢?
她該高興的,她該為即將獲得自由而喜悅的,所以這是快樂的淚水,這只是快樂的淚水。
她這麼地說服自己,嘴角甚至露出快樂的笑容,但心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卻十分清楚地告訴她,自己曾經希望借由婚姻來得到溫暖的想法,已經無法實現。
再也無法實現……
* * *
商承垂頭喪氣地跟在韓煒身後,一路歎息地走進韓氏企業。而韓煒無所聞般,腳步沒有一絲遲緩,直直地踏入總裁專屬電梯。
一進到密閉的空間,看著韓煒不為所動的背影,商承忍不住又逸出一聲歎息。
「唉!」重重的哀歎,在小小的電梯裡迴響。
始終沒有反應的韓煒,終於回頭看了一路哀歎的商承。
「我以為今天結婚的是我。」
商承遽然抬起頭,看著終於回應的韓煒。
「少爺,這樣丟下少夫人好嗎?」
「哼!」韓煒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有什麼差別?」
「至少……至少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陪在新娘身旁是——」
「你不是反對我娶冷靜,怎麼又要我陪她?」
「少爺,話不能這樣說,你沒看到少夫人一臉孤單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憐。」想到冷靜孤獨地置身在陌生的環境裡,商承的同情心再度氾濫。
「我是沒看到。我只看到她一臉冷冰冰的表情。」
「那……那是她假裝的,她其實很狐單、很寂寞的。」商承急忙為冷靜澄清。
韓煒定定地看著商承,半晌,他語帶肯定地開口:
「說吧,你又做了什麼?」
「什……什麼?我沒有,我沒有啊!」商承臉上有著被逮到的慌張,結結巴巴地開口否認。
「商承!」韓煒驟然壓低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警告。
商承嚥了口口水,低頭閃避韓煒的怒目。
「真的沒有——」
「商承!」韓煒再次警告,語氣也揚起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