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不會是逃婚了吧?」
「你怎麼知道?」冷靜坐直身體驚問。
「她真的逃婚了?」韓煒露出訝異的表情。
冷靜苦笑地點點頭,看著韓煒的表情,不禁擔憂地問:
「情況很糟嗎?」
「有沒有很糟我是不知道,可是對方是揚威企業的總裁,他會不會接受這個事實,那就不知道了。」韓煒說著自己的看法。
「應該不會有事吧?既然女方都以逃婚來拒絕了,那男方也該知難而退。」冷靜天真地道。
「或許吧。」韓煒垂下眼簾,安撫地道。
他不想破壞冷靜的幻想,若是董珍珍是老老實實地退婚,那事情或許仍有轉圜的餘地,可是她卻莽撞地選擇以逃婚來躲避婚禮,那事情只有愈來愈糟。
「希望整件事能安然地落幕。」冷靜喃喃低語。
韓煒靜靜地看著她,最後露出笑容,將注意力放回手上的文件。
「董珍珍要我謝謝你。」冷靜再次打破沉默,開口道。
「謝謝我?謝我什麼?」韓煒翻動著文件,心不在焉地問道。
「謝謝你放過董大偉。」
韓煒猛然抬起頭,看著一臉平靜的冷靜。目光在她的眼中搜尋著隱藏的情緒。
「你呢?你有什麼話要說?」他靠坐在椅背上,故作輕鬆地問道,雙手卻緊緊地握著。
冷靜輕輕地笑了。
「我也謝謝你。雖然我不喜歡董大偉,但他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哥哥,所以我也要謝謝你放了他。」
韓煒放鬆了手,也拉開笑容回應。
「夫妻之間就不需要說什麼謝謝了。」
冷靜望著韓煒的笑容,有一股濃濃的哀傷湧上心頭。
這樣的笑容,很快就不屬於她了。
「韓煒,我想……」冷靜喚著,想說的話語卻在韓煒的注視下,消失在口中。
「嗯?你想什麼?」
「我想……」冷靜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要她怎麼開口求去?要她怎麼開口道別離……
她說不出口,說不出口。
「怎麼了,冷靜?」韓煒關心地問道,眉頭漸漸蹙起。
「我……我想和你單獨相處,只有我們,沒有商伯、小想,只有我和你。」冷靜衝口說出。
就當是最後的相處,她想完全擁有他,將他的舉止全印在腦海裡。
「冷靜,為什麼突然——」
「拜託,我只是想知道夫妻兩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你就讓我體會一下嘛!」冷靜撒嬌地道。
「好、好。我讓商伯帶小想到台北去玩幾天。」韓煒心中雖然覺得疑惑,還是笑著同意她的要求。
* * *
冷靜蜷曲著身體,躺在床上靠在韓煒身旁時,心中湧起深刻、刺人的悲傷。這將會是他們的最後一夜。
最後一夜……
她傾聽著韓煒均勻的鼻息,暗地感激他熟睡至此。他一點也不曉得她計劃要離去,她也難過,說不出口她的計劃。
一年的時間終將結束,她知道他會和她爭論,而她會迫不及待降服;而這對他們兩人誰都不好。
而且,她也得到他的保證不是嗎?
他不是已經保證要放她自由,絕不會干涉她的決定……就這樣吧,讓他們的婚姻畫下完美的句點,早在一年前就決定的分離,就讓它實現吧!
她小心翼翼地撐起手肘,在不驚擾他的情況下,輕輕地親吻他,接著便溜下床。
她帶著沉重的心情穿上衣物,輕聲地自己衣櫥裡拿出她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她回頭看了韓煒最後一眼,便轉身離開。
* * *
突來的感覺,讓韓煒驚醒。
他睜開眼睛,伸出手碰觸冷靜,但是床單上空空如也。
他聆聽浴室的聲音,回應他的卻只有一如往常的蛙鳴聲。
他想起身找她,又認為她或許需要一些隱私。他交握雙手枕在腦後,凝視著天花板,安詳的感覺包圍住他。
他想再擁抱冷靜。他知道他要冷靜陪伴他終生,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麼地愛她。他閉上眼睛等她返回床上。
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五分鐘?一個小時?時間產生不安與恐懼。
他掀開被子站起來,然後望向浴室;浴室的門敞開著,裡面一片黑暗。
他的胃翻騰著。
「冷靜?」他大叫,一邊穿上他的衣服。
他推開房間跑過走廊,在客廳前停住。
「冷靜!」他再次大吼,她的名字迴盪在空寂無人的屋裡。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屋外的蛙鳴依舊。
他在那一刻知道她不會回應他。
他的心裡很清楚,在這一刻,一切突然豁然開朗。
從她刻意支開商伯,從她要求要與他獨處,從她最後在他耳邊呢喃著的句句字字。
韓煒,你說要放我自由。你不能忘了,不能忘了……
直到那一刻,她依舊沒有開口說一句「我愛你」。依舊不願開口。
他用手托住頭,深吸了幾口氣。
「冷靜……」他最後一次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低如耳語。
* * *
結果才離開,她就後悔地想轉身回去。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如果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就真如韓煒所說的,自己只不過是被自由的假象所騙了,以為獨自一人才能算是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她曾經如此問著韓煒,但他卻笑而不答,只說要她問心就知道答案了。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心卻不曾回答呢?冷靜抬頭看著無星的暗夜,台南的夜空,該又是掛滿星辰吧?
那美麗的星空下,有著韓煒的老家。在這一年中,那也是她的老家啊!結果是她選擇了放棄。
是自己選擇的不是嗎?結果又後悔不停。
到底在堅持什麼呢?現在想想,理由卻薄弱得像在嘲笑她般。不過是想證明自己擁有自由罷了!但證明了自己擁有自由又如何?心都丟了,還擁有什麼自由?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冷靜露出一抹冷笑,自嘲地搖著頭,眼淚卻不自覺落了下來。
真是活該啊!這一切都是在懲罰自己輕忽感情。
活該、活該、活該……
* * *
韓煒把卷宗擲到桌上,死命地盯住桌上的電話。
他回到台北不過才幾天,他幾乎無一刻思緒不在冷靜身上,無一時不在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她。
沒錯!他知道她的電話,但冷靜的電話卻是留給小想,而不是留給他。她離開台南不久,就主動跟小想聯絡,留了她的住址、電話。
她打了電話,卻是聯絡小想?
就因為他答應放她自由,所以她就認為他不會想她嗎?韓煒憤恨地瞪著電話,全然沒注意到已響了許久的敲門聲。
「韓煒……韓煒?」慕容雨喚了數聲,才喚回韓煒的注意力。「抱歉,我敲了門,可是沒有回應,所以我就自己進來。」
韓煒揮了揮,表示不在意。
「你還好吧?」慕容雨看著韓煒略顯落寞的神情。冷靜一離開,他就回台北工作,原以為他完全不在意,現在看來才知道全是騙人的。
「我沒事。你怎麼來了?」韓煒抹了抹臉,振作起精神道。
「公司派我到台北出差,而且小想要我來看看你。他很擔心你。」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沒事。」韓煒強顏歡笑。
慕容雨定定地看著韓煒好一會兒,便搖頭道:
「你別騙我了。我還不瞭解你嗎?」
韓煒微扯了下嘴角,低下頭靜默不語。
「到底怎麼回事?既然想她,那就去找她呀!為什麼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慕容雨蹙起眉,為他的不積極不滿。「我在等。」許久,韓煒打破沉默,緩緩開口。「我在等她回來。我在等她瞭解自由的真義後,回到我身邊。」
慕容雨怔怔地看著韓煒堅定的眼神,他的表情有著篤定、有著堅決,彷彿在說著——
不管要等多久,他都會等下去。
* * *
悲歎一口氣,心情在無法捉摸下,落入陰鬱的哀傷中。今天的午後,又是晴天、又是雨天,天氣陰晴不定的時候,心情彷彿也跟著陰晴不定。
冷靜獨自一人來到動物園。
她強迫自己認真地走過曾經與韓煒一起走過的地方。
就像在折磨自己般,她不斷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回想起韓煒眷戀地牽著她的手;回想起韓煒讓小想坐在肩膀,卻還不願放開她的固執模樣;回想起他認真地說著動物的種種;回想起他堅持要買一隻無尾熊送她的表情……
那是疼惜,那是瞭解,他一直是用包容的表情在看著她。
包容她的拒絕、包容她的任性、包容她的堅持、包容她的自由論;他用他的方式愛她,從不讓她自他身上感受絲毫壓力。
他是如此地愛她,可是她卻拒絕他的愛。
她選擇了自由,選擇了放棄他的愛,選擇了與孤獨為伴。
她抓著掛在項部的鑰匙,緊緊地抓著——
抓著他的心,同時也抓著自己的心。
* * *
冷靜佇立在中正紀念堂的廣場上,選擇站在人群裡。
她想藉由人群的包圍,驅離寂寞的靠近。卻發現身在人群中,獨自一個人的自己,寂寞更為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