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瑛不禁老眼濕潤,「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整個紐約都沸沸揚揚,十二鷹幫在道上是舉足輕重的首腦地位,除了是事實以外,還能作何解釋。」
「不!我就是不相信!」誰來救救她?
上帝,讓天塌了,讓地裂了吧,讓一切的一切全部化為塵煙。
「聖,你是尊幫的聖少主,並不是四年前『應該』被炸死的祝珀茨,那個皇深深愛著的女孩已經不存在了。」
「我是聖,是呵,我是美西的聖,因為我『死』了,所以他決定娶另一個女孩子,他以為我已經死了,死了,什麼都沒了,愛情無法超越生死和時空。」
「孩子……」她原以為皇是非卿不戀的癡心種子,唉,她對不起義孫女。
迷茫空洞的眼神一閃,珀茨倏地輕輕笑了起來,「不能怪他,我不能怨他薄情是不是?他不是不愛我,只是愛不長久,他對我的愛已是過往,已是曾經的悵然,畢竟他以為他的珀珀已經屍骨不全。」
凌海瑛哀傷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個中文句子他一定沒聽過,孩子你要堅強,我相信即使他另結新歡,他的心裡一定留有一處位置給你。」
「是嗎?就算有,恐怕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落,他現在的心裡、眼裡應該只有他的未婚妻,那個幸運的女孩。」
「或者趕去紐約,阻止這一場婚禮,讓皇知道他的珀茨仍在人間,仍然愛他至深。」
「祖母,請您去歇息,我想一個人靜靜。」
「孩子,哭一哭,把悲傷宣洩出來才會好過一些。」
然而她居然哭不出來,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甚至沒力氣感受肝腸寸斷的巨大傷痛,她只覺得疲倦。
她好想昏睡一場,如果心臟從此罷工,多好。
「瘋子。」段夜涯心緒波動狂囂。
黑也焰燃起一根雪茄,輕嗅他喜歡的煙草味,「他不是瘋子,他只是心死了。」
段夜涯揮動拳頭,「心死也不必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那個女人少了一隻耳朵,斷了一腳的足筋,她為了潛天家破人亡,他必須負責,這是男人的本色。」
「黑太子,你也瘋了嗎?負責任的方法千百種,他可以給她一大筆錢,可以替她達成許多願望,不用埋葬他自己的終身幸福吧。」
「夜涯,那個女人因為潛天毀了半生,她已經被貼上標誌了,隨時可能連命也丟掉。」
「什麼鬼標誌?」
「皇的女人。」
「啊?」怒吼戛止,段夜涯一時無語。
「想起四年前的事了嗎?當時潛天幾乎喪失心智。雖然他並不愛他即將結婚的對象,但是他絕不會重蹈覆轍,不會讓任何人因為他而傷了毫髮。」
「所以他要娶那殘缺的女人,讓她成為黑道教宗的老婆好保衛她的安全?」
「反正潛天的靈魂在四年前便已經隨著那女孩死了,娶誰不都是一樣?」毫無差別。
「但是他不愛……」
「他愛她。」白蛟低沉的嗓音響起。
段夜涯的鳳眼危險的瞇起,「白蟻,你少危言聳聽。」
白蟻的長腿跨進玄關,他自斟一杯威士忌,慢慢啜飲。「皇的確愛著她,他愛她的眼睛,因為她的眼睛像極死去的祝珀茨。」
「這是什麼邏輯?」段夜涯皺眉,真是前所未聞。「除非他真的瘋了,才會因為一雙眼睛去娶一個他完全不愛的女人。」
黑也焰也斟了一杯酒,「潛天是個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了即是狂火烈焰的永不罷休。」
「拜託!你我不是嗎?我可是對我的滄依永遠愛不完,至於你這黑太子對你的老千老婆如何便不干我的事。」
「我把所有的財產全登記在弱緋的名下,當然是愛得深濃。」
白蟻沉鬱著,「兩位太子擁有摯愛,我的大幫主卻是生不如死,他的哀痛逾恆令人同情。」
皇的殘殺嗜血已經幾無人性了,這四年來只要是存心挑釁十二鷹幫的分子均遭最恐怖的報復行動,他深知皇的血腥狂暴是源於那一場佳人枉死的慘事。
「其實我很感謝未來的幫主夫人,至少她的那一雙眼睛能夠稍微彌補皇的創傷。」段夜涯沉默了,他也斟上一杯酒,三人共飲,喝個亂醉。越二太子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最使人憐憫的新郎了。
縱橫黑道和白道的歐美第一大幫幫主的婚禮應該是豪華得彷彿是嘉年華會,但是令人詫異的是整場婚禮簡單得極度陽春。
唯一的龐大陣容是十二鷹幫派出三千多名部屬捍衛整個會場。
白蟻甚至策劃幾架直升機和單人飛機在上空巡視盤旋,以防其他幫派乘機搞破壞。
牧師證詞後,接下來是新郎和新娘為彼此戴上婚戒的時間。
新娘子是二十五歲的華裔女子,袁淇,坐在輪椅上的她仰高螓首,看著傲岸颯冷的越潛天,心上一道熱流滑過,激盪不已。
她知道她配不上他,她也不敢奢望他的依戀,甚至於連他的一個眼神她都不敢盼望。而今,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好像是作了一場夢,她眨眨眼,深恐片刻之後一切成空。
「皇?」他在看她嗎?為什麼也覺得他的眼神穿過她似的?
單膝跪地的越潛天牢牢的凝鎖著袁淇的雙眼,這一雙黑漆烏亮的鑽石般瞳孔叫他心悸。
他的珀珀也有相似的一雙瞳眸,令他魂牽夢縈的愛。
袁淇不安,皇看的不是她,皇將她當成替身了。
他捧著她的臉腮,灰紫色的眼眸溢滿悲傷和沉痛。
「皇?!」他竟……竟然流下淚水?!他是人人聞之喪膽的血腥狠皇啊!這不是喜極而泣的淚水,他的神色近乎淒絕的哀涼滄桑。
袁淇低低的倒抽口氣。她知道了,傳說中皇最愛的那個女孩被炸死了,皇把她當做那個女孩的替身,但是她長得並不像,性情上更是毫不相同。
「珀珀……」他壓抑著深沉的悲愴,他明白他和珀珀已經天人永隔,他的珀珀再也不會回來他的身邊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然而天地不仁,無心無情。
他的情連天地也不為所動,這是他該受的懲罰——無法保全摯愛!所以他必須以一生的快樂作陪葬。
「皇?!」十二鷹幫兄弟們莫不心凜,他們的領袖居然流淚?!
皇只流血,絕不流淚啊!
段夜涯看不下去了,他從台灣飛來紐約為的並不是看好兄弟這副失魂落魄的鬼樣子,這個婚禮簡直是悲劇所架構而成的!
黑也焰拍拍段夜涯的肩膀,藉以撫平兄弟那愛莫能助的力不從心。司徒弱緋把小腦袋瓜鑽進黑也焰的西裝內,雖然她對越二太子不是十分熟悉,但是聽了他的心碎愛情後,唉,她也一掬憐惜之淚。
柴滄依則是緊緊的握住段夜涯的大手,她覺得越潛天好可憐哦,要是她,一定沒有勇氣活下去。
越潛天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為袁淇戴上婚戒,但是袁淇的美夢也在這一瞬間破滅,她聽見他逸出極輕、極低的心聲——「珀珀,我愛你,永遠。」
藍大衛教堂的另一棟大樓內,一名勁爽褲裝的女子拿著望遠鏡,她的心在顫抖,她的思想昏昏亂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婚禮現場戒備森嚴,三千多個十二鷹幫兄弟全副武裝的堅守崗位,整個會場固若金湯到連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
她只能看見禮成之後,新郎和新娘在大批十二鷹幫兄弟的護衛下走出教堂。令她意外的是新娘竟然是坐在輪椅上的殘疾女子,他很愛他的新娘是不是?即使她身帶缺陷。
可以想見他是多麼的眷戀他的新娘,這份愛情可供歌頌,但是她的心碎裂了,再也拼湊不全。是她自己斷送自己的愛情,怨不得他,如果她早先一、兩年和他相見,或許今日的新娘會是她呵。
既然「珀珀」已死,他自然可以別戀,可以自由決定他的人生,他和她之間只有口頭上的婚盟,做不得數。
就算是喪偶的男人也有再婚的權利,她只是他曾經的愛。曾經,多麼叫人心碎神傷的字眼,她不該怨他,不該恨他,可是她無法不怨不恨……
他對她不是刻骨銘心,不是矢志不渝,否則他怎麼可以斬情斷愛,另擁溫香,另抱暖玉!
他太傷她了!這四年的堅苦訓練到底是一場空,她回不到她一直苦苦思念的懷抱,他的氣息已經屬於另一個女人,他已有廝守的愛侶,那她要何去何從?她要如何自救?
放下望遠鏡,珀茨雙手環胸,覺得好冷好冷。
生已無歡。
「安妮,你的眼睛哭得像核桃。」
「太母!」安妮慌忙跪下,「請求您救救聖少主。」
「她怎麼了?」時間應該能夠治癒那孩子受傷的心靈。
「聖少主自從獨自一人去『觀看』皇的婚禮以後,便整個人都不對勁。」
「不吃不喝不睡?流淚到天明?」凌海瑛一歎,必經的過程。
安妮忍不住又哭了,「聖少主的飲食起居如常,但是她完全不給自己休息的時間,她不停的和屬下們練柔道,不停的騎馬,不停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