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天冷見她激動地轉身跑開,臉上的表情霎時轉為悲憐與不忍。他歎了口氣,也進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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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兩個當事人外,還有第三者清楚地看見了這一幕。
一臉茫然的方蘭手持兩包垃圾,從屈家大門後走出。方纔,看著雙肩顫動的屈愛沒入黑暗中,她的心有如刀割般地疼痛。
她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她該怎麼辦?她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嗎?
突然,一陣戰慄劃過全身,她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心在暗自祈求著,千萬、千萬別讓心中不祥的預感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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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愛掩面狂奔,在三樓樓梯間,正巧與自四樓下來的屈仁擦身而過。
「小愛,怎麼啦?」屈愛滿面淚痕的模樣讓屈仁嚇了一跳。
一見是她,屈愛悲憤的雙眼頓時充滿恨意,她歇斯底里地大吼:「不用你假好心。滾開!」
屈仁一愣,屈愛的怒意令她感到不解,但她淒楚的模樣令她心疼。她關心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你管!」見屈仁仍舊沒有走開的意思,她不禁憤怒地大吼:「你到底想怎樣?從小到大,我所有喜歡的玩具都可以讓給你,為什麼你連米天冷都要跟我搶?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他,為什麼還要橫刀奪愛?」
她用力推開了屈仁:「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你為什麼不去死?」大聲拋下這句話後,她疾步奔上樓。
屈仁被她突如其來的一推,身子一個不穩地向後踉蹌了幾步。扶著牆,她而無血色地呆望著四樓的方向,屈愛聲聲怨毒的指責擊倒了她,讓她腦上一片混亂。她沒有故意要搶走米天冷!她從來沒有那樣的意思!她一直以為屈愛對米天冷的感情充其量只是一種崇拜的心理罷了,她萬萬沒想到……屈愛對他的感情竟然強烈到這種地步,她真的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去死?
屈愛這句帶著強烈恨意的話,令她的心猶如墜入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她該怎麼辦,她抱著頭,頹然地跌坐在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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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仁開始了她在便利商店的打工生活。幾天下來她很慶幸自己找了份工作,因為在忙碌的工作中,她可以暫時忘卻一切。藉著工作,她可以讓自己紛亂的心暫時平靜下來。
表面上,大家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但她就是知道,平靜的生活下暗藏著一枚一觸即發的地雷。母親對自己愈來愈冷淡的態度說明了什麼,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與屈愛之間的鴻溝已深得無法跨越。有幾次,她想主動打破那令人難堪的僵局,但屈愛愈來愈冷漠的面孔每每令她膽怯。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向屈愛解釋些什麼,事實上,是她橫刀奪愛搶走了米天冷,是她忽略掉屈愛的感受啊!
這份強烈的自責讓她下意識地逃避著米天冷。還好米天冷報名的駕訓班已經開課,加上他又接了兩份家教的工作,因此似乎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心思注意到她的異樣,也正好讓她自責的心得以喘息。
「小仁,那邊的貨我已經點過了。」唐荷蹲在不遠處的貨架前,提醒著最近幾天以來明顯有些失魂落魄的屈仁。
屈仁置若罔聞,仍舊自顧自的點著貨。她正惴惴不安地想著晚上與米天冷約好看電影的事。她害怕見到他,但內心裡又期待著想見他。
「小仁!」唐荷加大了音量。
屈仁終於抬起頭來,茫然的眼望向唐荷。「幹嘛?」
「那邊的貨我已經點過了。」唐荷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喔!」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將地上的進銷簿拾起,走回櫃檯。
唐荷見狀,也立即起身跟過去。「小仁,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神不守舍的。」
「沒什麼!」屈仁將頭支在收銀機旁,懶懶地應了一聲。
「你到底遇上什麼麻煩事?說來聽聽嘛!」
「喂!你很吵耶!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她煩躁地睨了唐荷一眼。
「不說是不是?好,明天我找孫子來聯合逼供,看你說不說?」唐荷雙手叉腰,沒好氣地說道。
屈仁的眼睛抬也未抬,未正視她的威脅。
唐荷見狀,也只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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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屈仁與米天冷看完電影後回到家,已將近晚上十點半。一進客廳,她竟意外地發現九點後從不看電視的母親正端坐在客廳中,讓她有些愕然。
「媽,您怎麼沒在書房?」她知道母親晚上一向有閱讀的習慣。
方蘭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我在等你。」
「等我?」屈仁有些受寵若驚地愣在原地。母親向來沒有為她等門的習慣,她頓時以為經過了這一陣子的努力之後,情況已有了改變。
方蘭看著她點點頭道:「小仁,媽有些話想對你說。」
屈仁依言坐下,心中充滿著喜悅,母女談心的畫面從未出現在她的記憶中,她滿心期待著母親接下來的話。
「小仁,是這樣的,媽有件事……想求你……」方蘭面有豫色地頓了一下,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媽,到什麼事?您直說無妨。」
看著屈仁那張滿是期待的純真臉龐,她實在狠不下心來提出這樣一個無理的要求。她歎了口氣,在她打算放棄的同時,屈愛那張日漸消瘦的蒼白臉龐卻驀地閃過眼前,讓她的心震了一下。
這些日子來,屈愛的迅速消瘦令她心驚與心痛,更讓她害怕……就算是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也好,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出悲劇上演,必須防患未然、必須阻止,縱使……縱使犧牲小仁也在所不惜。
她閉上眼,倒抽一口氣,用冷靜得令自己也訝異的語氣道:「請你把天冷讓給小愛好嗎?」
母親的話令屈仁全身的血液頓時凝結,她怔怔地望著母親……母親剛剛說什麼?要她把天冷讓給小愛?
看著屈仁木然蒼白的臉,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她的私心將使她永沉萬劫不復的深淵,方蘭虛弱地一笑,如果有罪,一切全讓她承擔吧!為了屈愛,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媽知道這樣的要求很不合理,對你也很不公平,但是看小愛這麼日漸消瘦,我實在不忍心。」見她毫無反應地怔愣著,方蘭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小仁,媽求你,好不好?你樂觀,活潑,開朗,迫你的男孩一定很多,不差天冷一個。小愛和你不同,那孩子死心眼得很,她從小就喜歡天冷,我真的很擔心,萬一她鑽牛角尖想不開,我……」
母親的聲音幾乎得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血正一點一滴地從心裡滲出。母親這張陌生的容顏令她感覺好遙遠。
親生和非親生的孩子,真的有這麼大的不同嗎?她用哀傷的眼詢問母親,方蘭狠心地別開了臉。
怕屈愛鑽牛角尖?她慘然一笑。那她呢?母親怎能如此的狠心?她嚴重懷疑,如果今天立場顛倒,母親會不會如同現在一般求著屈愛?
不會!她告訴自己。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地瞭解到一個事實。不論她多麼努力、多麼委曲求全,在這個家她和屈愛的地位永遠是無法畫上等號的。為什麼?同樣是屈家的孩子啊!難道就因為她是養女、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想哭,眼淚卻一滴都流不出來。為了這個家,為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她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
「媽,如果這是您希望的……我會當個聽話的孩子,您可以放心,我永遠不會去和屈愛爭什麼。」她微顫著身子起身,對母親道了聲晚安後,立刻衝上樓。
望著她離去的孤傲背影,方蘭眼中的霧氣頓時凝結……
屈仁一口氣爬上了頂樓。彷彿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靠著矮牆,她再忍不住地抽噎起來。她不敢哭出聲,委屈的淚水卻如泉湧般不斷地落下。
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擠不出一滴淚。
第八章
屈仁整個人明顯地消沉。唐荷與孫子倩雖已察覺到她的異樣,但即使兩人聯合逼供,始終也無法逼她說出原因。
那之後,屈仁果然遵守對母親的承諾,開始刻意躲避米天冷。她不再與米天冷出去,不再到頂樓,不再到社區公園打球。只要有空暇時間,她就像個自閉兒一般,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怔愣地望著米天冷送給她的一株小仙人掌發呆。
相對的,心細的米天冷也察覺她對自己的疏遠,但他選擇相信她的說辭——工作太累的緣故。因此,幾次的邀約遭拒,他也不曾刻意地追問她。
這天,從便利商店下班後,屈仁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一進門,便接到米天冷的電話。
「小仁,晚上有空嗎?可不可以到頂樓來一下?」米天冷雀躍的聲音自話筒彼端傳來。
理智讓屈仁直覺地想拒絕,但情感令她的內心充滿矛盾。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