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做什麼?」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關棠幽!明知她恨死這老頭,竟還洩露她的行蹤!緊抿著兩片唇,她深知接下來將聽到的,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就是……就是想看愛徒你啊。」童蕪看了二徒弟一眼,低下頭去。這個二徒弟不像大徒弟那麼好騙,軟硬皆不吃,得慢慢來才行。
言寧的耐性已到極限,咬著牙說:「我沒空聽你說廢話,這裡是軍營,給我長話短說,要是我的身份洩露了,你也別想活著走出去。」這老頭的死性顯然從未長進過,說起謊還是這麼令人作嘔。
「算了,還是我來說吧。」燕飛雪比起兩位師姐,可是多了好幾年收拾爛攤子的經驗,對這個有種偷、沒膽承認的師父,早就習慣了。
「師父之前在鬼域偷了一隻鐲子,事隔多年,也不知道鬼域哪來這麼大本事找上問君崖來,一大批人馬為了個鐲子,威脅要殺了咱們師徒四人,然後咱們詭計多端的師父才裝死,所以現在我只好跟著師父亡命天涯,免得被鬼域的人逮到,連命都沒了。」燕飛雪重重的歎了口氣。她前輩子一定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罰她跟錯師父。
聽完她的陳述,言寧恨不得手刀眼前低著頭、故作無辜的老頭。
這個萬惡淵藪的禍端!
「告訴我有何用?東西又不是我偷的,鬼域要殺就殺這老頭,干我何事?」她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來多添一筆。
「二師姐,雖然我也想丟下這老頭不管,但師徒一場,總要有人替老頭收屍;還有,也得趕緊前來通知你一聲,免得到時鬼域的人找上門,你被誰害死的都不知道,那多冤啊。」燕飛雪早料到言寧會如此應付了。
「阿雪,你怎麼這麼說?為師實在太傷心了……」童蕪再次咬著衣角,雙唇抖動的看向小徒兒。他又不是故意的,怎麼說得他好像十惡不赦似的?
「誰教師父您做人失敗啊。」燕飛雪向師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還是不要開口的好。「二師姐你人面廣闊,再加上棠姐姐在江湖上的名氣,一定有辦法要鬼域饒了咱們師徒四人的,對吧?」
言寧雙臂交握在胸前,她可沒忘記從前的教訓。「三年前,你去偷京城首富郭有財的傳家寶,不幸讓他當場途個正著,結果你二話不說,把我賣給他的這件事,我還沒跟你算,現在你倒還有臉來要我幫你?」瞇起眼,她不吝嗇的多回贈兩字:「休想。」
要不是拜這老頭所賜,她不會無端被那個全身肥到出油的郭有財,拿著一份她的賣身契糾纏兩個多月,最後還是靠關棠幽才把他給解決了,不過不是毒死,只是捉去與毒蛇同住幾天而已。
「嗚……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師父被鬼域的人追殺也不理,好狠的心……枉費為師的從小就最照顧你,你居然這麼無情……嗚……」童蕪當場搬出一百零一遍苦肉計,就不信在他的鬼哭神號下,二徒兒還能面不改色,沒想到此時營帳外卻遠遠傳來吆喝聲,大到掩蓋過他的哭聲。
誰啊?不知道人家演得正起勁嗎?!老淚都還沒滴下來耶。
「快把他抬進軍醫的帳子裡!快!」元振青的心腹正領著六名士兵,抬著板子上奄奄一息的人,往言寧的營帳走來。
「有人來了,你們先躲起來再說。」言寧一雙眉擰得不能再擰了。
「師妹你到床底下,死老頭你過來。」她忙著把童蕪塞在備而不用的大衣箱裡,又把床上的被子拉下一半,遮住躲進床底的燕飛雪。
「我老人家快不能呼吸了……」童蕪悶悶的聲音自木箱裡傳出,伸手想推開蓋子。
言寧眼明腳快的往箱子上一坐,悄聲的警告:「你最好安分一點,不然我會親自把你綁到鬼域。」
很聽話的,木箱裡沒再發出任何聲響了。
第五章
「這小子可真頑固,任將軍怎麼用刑,他就是不肯說出鬼域的兵力還有多少。冰清姑娘,將軍說了,這小子的命還得留著用來威脅鬼域,看他都快沒氣的樣子,也不用派人看著他了,等你處理好他的傷口,再通知士兵把他抬進囚牢吧。」元振青的心腹看了被丟在床上的人一眼,對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感到十分滿意。
「小的明白了。」看著南昊身上慘不忍睹的鞭痕,言寧一雙修眉幾乎相抵,隱忍住上前質問的衝動,躬身送走元大將軍的心腹。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床上那臉被打腫的人,說完後咳了幾聲,他上半身勉強倚靠著牆,嘴角尚掛著污血,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轉身到水盆前擰了條布巾,她臉色煞是嚇人的回到他面前。
「下次他們應該會選粗一點的鞭子,免得抽不到幾下就斷了。」又咳了幾聲,南昊揩去不知是第幾度沿著嘴角流下來的血絲,臉上是忍耐痛楚的慘白色。
沒見過這麼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言寧因他不在乎的口吻而慍怒。「你現在是弱者,沒有逞強的資格。」她伸手擦去他嘴上的污血,沒想到沿著嘴角滑下的血絲是越擦越多,一發現不對勁,飛快以手直接按在滿是鞭痕的胸上。
「噢!」南昊弓起身子,痛苦的往後縮去。
他的胸骨斷了!細長的眼倏地瞪大。
「腿傷未癒……連這裡也斷了吧?」看著她愕然的表情,他氣若游絲的問,每說一個字,都讓他燒灼的胸口更加刺痛難忍。元振青重重的往他胸上踹了十幾下,看樣子不斷也難。
欺人太甚!
一時氣不過,言寧用力丟下布巾,準備找元振青質問一番。把人刑求個半死再丟過來醫治,嫌她太過清閒是不是!
「別去!」看出她的意圖,南昊趕緊伸手拉住她,胸口又是一陣劇痛。
一回眸,言寧眼裡滿是驚訝,不知他是如何看穿的,連她的情緒、她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這個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我不值得你冒險。」對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對眼前憤憤不平、想為他出頭的姑娘,他覺得榮幸,更心醉她堅毅的神色。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來決定。」她才不是為他打抱不平,而是純粹的不甘心,因為又要白白犧牲一顆珍貴的雪蓮子。雖是如此告訴自己,可心裡掀起的勃騰怒氣,真的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如果一時的屈辱都忍受不住,我早死過幾百回了。」在被囚數日後,南昊終於露出落寞的神情。
「我想要一個人留下來陪我,大夫,你願意嗎?」他真心祈求著,同時低首一瞧,被自己大掌包住的皓手看似白玉,手指間卻結了一層層薄繭,他不禁懷疑——這般謎樣的姑娘,真只是個單純的大夫嗎?
言寧優雅的眉眼微微垂了下來,他平靜的臉上雖然沒透露太多的悲傷,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善感的一面,無法不去在乎他此刻的心情,看在她眼底,那是一種很悲傷的情緒,也牽動著她不易動搖的心房。
該不該告訴他,他的家人也同樣關心著地呢?起碼讓身在敵營裡的地,也不至於感到孤單。
「很快就會過去的。」礙於會弄疼他的胸口,言寧不敢用力抽回手,輕輕拉開覆在她手背上厚實的大掌,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取出一顆紅潤光滑的果子。
「先把這個吃下,元氣暫且可保住。」主動將雪蓮子湊近他嘴下,她發現,自已對他多了同情心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由自主的盯住他兩片蒼白的唇,她沒注意到自己也正被他細瞧著。
「謝謝你。」南昊張口含住雪蓮子,唇卻在她指尖上逗留,貪看她因被碰觸到而呆若木雞的神情。
意識到他這帶有挑逗意味的舉止,言寧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慌亂地逃開他探索的眼眸。
她……又恍神了。
南昊嘴裡的果子與牙齒相撞擊,發出喀喀的清脆響音。
咦?這滋味?!
這像極蘇州軟糖的滋味,讓他重溫了那日含進嘴裡的香氣……
「這雪蓮子相當罕有,對筋骨復原十分有助益,沒時間混入其他相輔的藥,藥性是會慢些,你忍一會兒。」以為他臉上的疑惑是出自雪蓮子,她放柔音調為他解釋。
「我吃過這東西。」在河邊,那融入口中的滋味,他記得清清楚楚。
什麼?一時意會不過他天外飛來的這一筆,言寧眉頭又皺了起來,隨後,一顆心已急如擂鼓般近跳——
他記得!受傷昏死的他,居然會記得雪蓮子的味道!
那她用嘴餵藥的事……「吃過……又如何?」她沒發現自己的回答有些心虛,臉皮的溫度也逐漸攀升中。
「只可惜,我那時腦袋迷迷糊糊的,連誰餵我吃的都不記得了。」南昊說著,沒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雪蓮子既然罕有,就不易取得,除了她,到底還有誰有這份能耐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