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弟載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說起謊來也可以臉不紅氣不喘。
「他退伍了喔!」
「嗯,好一陣子了。」她一邊應話,一邊將今天的工作寫在紙條上。
「楊楊,你是老闆的親信,有沒有發現老闆最近在和誰談戀愛?」
簡明美的一番話讓她的筆在紙上跌了一跤,一個國字成了不倫不類的象形文。
「幹嘛這麼問?」她故作鎮靜。
「上星期六我逛百貨公司,看見老闆和一個女人逛街。」
「啊!」糟糕!上星期六她被唐沂泱抓去買他母親的生日禮物。
「叫這麼大聲嚇唬人呀!」簡明美打了她一下。
「阿美,你有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
簡明美狐疑的看她。
「幹嘛這麼緊張?我就是沒看清楚才會來問你嘛!我看到的時候他們剛好進電梯,後來我還把每層樓逛了一圈,可惜沒再遇到。」
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回歸原位。
「你幹嘛這麼關心老闆跟誰談戀愛?」她真是服了簡明美追尋真相的毅力。
「如果沒有我這種人存在,你有這麼好,天天有新鮮的八卦可以聽。」
八卦是職業婦女閒暇時的最佳調劑。這是簡明美的名言。以往她只覺得好玩,聽聽就算,可是一想到自個兒差點就成了八卦女的桌上佳餚,不由得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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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做壞事,你怕什麼?」唐沂泱倒像個沒事人似的。
「閒話又不會傳到你大老闆耳裡,你當然不怕。」
天氣一冷就令人想吃火鍋,一下班後她就拉著他直奔超市採購火鍋料。
「你想不想吃香菇?」她指著裝在保麗龍盒中,用保鮮膜包裝的朵朵香菇。
「我不挑食。」他爽快的扔了兩盒進推車裡。「這樣防來防去不累嗎?」
「防什麼?」她正在比較兩種肉片,沒聽懂他的話。
「防閒話。」他隨意挑了一盒進推車。
「防閒話又不費事,聽閒話才累人。」她將他扔進的肉片換成手上的那盒。
「在我看來聽閒話才不費事,反正是別人嘴巴在講,防閒話比較累人。」他堵住她欲反駁的話語。「每天你寧願走上十分鐘的路,也不要我送你到公司樓下,還說不費事?現在連買個東西都大老遠跑到這邊來。原來我這麼見不得人。」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被傳得難聽而已。」大約可以想見別人會怎麼形容她的近水樓台了。
「清者自清,不要庸人自擾。」
「噢。」他說得是有道理,只是實際做起來比較困難。不過她也覺得大老遠跑到這邊來買東西是誇張了些。
兩人停了下來,讓從右邊通道竄出的推車先行通過,跟著推車出現的是一對夫婦。
「為什麼你從來不牽我的手?」她的眼睛盯在方纔那對夫婦膠著的雙手上。
他隨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我以為那是學生談戀愛的玩意兒。」
「是嗎?你看那對夫妻還不是在牽手。」兩個人一起走的時候,通常都是他摟著她,要不就是她挽著他,或者是各走各的,她從來沒有體驗過他手心的溫度。
他又隨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笑著問她:「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看到就想到呀。」
「你不覺得逛超市還牽著手,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嗎?」他指著她手上的瓶瓶罐罐。
「說得也是。」她笑了,很容易便將這事拋在腦後。
結了帳,他們一人一袋準備往停車場走,卻教左後方一聲慘叫給攔住。
「你沒事吧?」她走過去扶起在殘障者專用道滑倒的婦人,仔細一瞧才認出對方是陳賦文的母親。
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就不要這麼雞婆。
陳母也為這巧遇愣了一會兒,她掙扎著想站起身,可不想在楊祈男面前丟臉,偏偏她腫脹的足踝不爭氣,差點教她疼出了眼淚,使她不得不向別人求救。
「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那……」就此走人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我們送你去醫院好了。」
「我去把車開過來。」
唐沂泱接過她手上的提袋,逕自去停車場,留下一老一少乾瞪眼。
她們倒是默契十足的一起將視線轉開,誰也不看誰,彼此都清楚對方對自己沒有好感的事實。
車上。
「你餓不餓?」唐沂泱一邊開車一邊問著向來餓不得的楊祈男。
「有一點。」
「很抱歉耽擱你們晚飯。」剛借用他的手機和兒子通完電話的陳母聲音尖銳的接口。
真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唐泱沂見她的表情倒也能領會。
「送你去醫院也是順路,不算耽擱。只是她胃不好,餓久了會犯胃疼。」
「楊小姐胃不好嗎?我從來不知道。」
說得好像她胃不好是假裝似的。楊祈男心裡直嘀咕。
「你若餓了先吃這個墊墊胃。」他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變出一包巧克力。
「你怎麼有這個?」
「剛剛買的。」
「喔。」她撕開包裝,拿了一塊餵他。
「楊小姐,這是你男朋友嗎?」後座又傳來疑問。
「嗯。」她不甚自在的答腔,總覺得陳母的語氣不懷好意。
「滿快的嘛!」
快什麼?唐沂泱開車很快嗎?
「我本來想你纏了賦文這麼久,還以為你對賦文死心塌地的,心裡也覺得挺不忍心,不過我看你現在似乎過得挺好,我真是白操心一場。」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想來是要報復上回的事。後視鏡裡陳母得意洋洋的神色令她氣悶。她腦中閃過數種尖酸刻薄的回應,絕對有自信能夠在一日之內教敵人俯首稱臣,可是她不想在唐沂泱面前逞口舌之勇。
「我是過得很好。」不願再去計較所謂的真相,誰纏誰、誰騙誰已經不重要,可是這些話聽在他耳裡,不曉得成了哪一出肥皂劇。
她偷偷覷了他一眼,不料讓他逮個正著。但是他只是笑,讓她猜測不出他心裡想什麼。
「這位先生,你大概覺得奇怪我怎麼會跟楊小姐認識。其實她以前跟我兒子交往過,還愛得死去活來的。說來也真巧,我們竟然會在這裡碰到。」陳母笑得虛偽,不打算善罷甘休。誰教上回楊祈男在親家面前天花亂墜的說了一陣,卻累得她和兒子兩個人足足跟人家解釋了個把鐘頭,若不是余菁鳳肚子已經有陳家的子孫,婚事恐怕就要告吹。
「是挺巧。」
沒有陳母預料中的尷尬與訝異,唐沂泱的語氣聽來彷彿她說的話是一件有趣的事似的,帶點鼓勵的意味,反倒讓她接不下話。她努力想說出更具爆炸力的話語,企圖讓這個一直維持翩翩風度的男人吃醋翻臉,可是想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足下隱隱約約傳來的疼痛更加擾亂她的思緒,以致於車子到了醫院,她仍沒達成興風作浪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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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賦文果然是個孝順的乖兒子,一聽到母親受了傷,隨即驅車趕來,他們前腳剛進醫院,他後腳也踏了進來。只是他母親沒有在電話中告訴他是哪位善人士送她上醫院,才會使他一見到楊祈男便像個木頭人般呆在原地。
「嗨!」最後一次見面是不歡而散,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會遇上他,她恐怕也會先愣個幾秒鐘。
「祈男你……」乍見舊情人,心裡是又驚又喜又愧又苦又甜的五味雜陳。
「賦文。」與她隔了幾個座位的陳母一見到他,臉上漾開了一抹慈祥的笑容。
「媽,你沒事吧?」他跨上前去,低頭審視母親的傷勢。
「只是不小心扭傷了。」
「媽,是祈男送你來醫院的?」他低聲問道,小心地覷了眼坐在另一邊低頭不瞧人的楊祈男。
「嗯,我在超市門口碰上她和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陳賦文掩不住驚訝。
陳母瞪了他一眼。這個口吻就是她在車上時,希望能從那個男人口中聽到的,怎麼這會兒反倒在自己兒子這裡聽見。
「你怎麼知道是她男朋友?也許人家只是普通朋友。」他的心裡竟然期待是母親弄錯。
「她自己親口承認的。」
自己都已經結婚了,難道還期望人家等一輩子嗎?陳賦文甩甩頭,企圖甩掉心中那份不切實際的想望與失落。像是要證明自己能夠坦然面對兩人目前的關係,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誠懇的向她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
「呃……你過得還好嗎?」
「很好。你呢?」她想她應該也要禮尚往來吧。
「很好。你……」他想問她是否真的有男友,卻不知如何開口。
又是典型陳賦文式的欲言又止。楊祈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
「聽說你去了許家明的婚禮。」那是許久以前的事,現在討論似乎嫌晚,不過,她尋不到話題,怕兩人呆站會很奇怪。
「你怎麼知道?」他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去參加似乎是背叛她了。
「我跟徐芳慈通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