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鞍轡的駿馬趾高氣揚地走過大街,一匹接著一匹,共是六匹馬兒,還有金光閃閃的甲好幾副;幾名迎親太太、媒婆身穿紅緞繡花長袍,捧著絹、布;還有奴才們捧著金茶筒、大銀盆,也有年輕力壯的長工抬著大紅的聘禮,聘禮全都是些喜氣的甜食;更有上好的鹿肉、鹿尾醬……
豪華氣派的嫁妝隊伍,就這樣一路走向沐親王府。
而現在已是十六,輕虹和慕璽成婚的日子也到了。
滿人一向在晚上才迎親的,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不因天色暗了下來而失色,百姓們還是照樣看他們的熱鬧,涼爽的夜晚更添華麗。
新郎倌穿著一身喜氣,坐在白色駿馬上的俊俏容貌和偉岸身材贏得圍觀人們的討論;駿馬的後頭跟著侍衛的座騎,還有拿著大牌子的下人,和幾名迎親太太,艷紅的八人大轎子,以及樂師們的嘹亮樂曲,把喜氣給送上了天。
一整個白天,沐親王府忙上忙下的,就是不要耽誤了吉時,讓格格能在傍晚上花轎,完成這門親事。
前幾天慕璽提親的時候,太皇太后也下了懿旨,封沐親王府輕虹格格為和碩端康公主;這天大的消息,讓沐親王府再次感受到喜氣。
和碩端康公主……是太皇太后親封的和碩公主啊。
這幾年來,自孔四貞孔格格以少女之姿遙制廣西,維繫定南王舊部,而封為和碩公主、安親王之女冰月格格因長年撫育在宮中,和太皇太后感情最好,下嫁三等子爵耿聚忠,也受封為和碩柔嘉公主。
而輕虹也能得此恩寵,在成婚之前,受封和碩端康公主,慕璽因此被封為和碩額駙,沐親王府和克羅王府,可真是皇恩難報。
在沐親王府的正廳裡,福晉和輕虹哭成了淚人兒,都捨不得分開。
「額娘……」
「你今後就是慕璽的福晉,是人家的媳婦了,要注意自己的行為,可別像待嫁少女一般懵懂無知。你今日下嫁,需牢記額娘跟你說的話,和慕璽可要相敬如賓、相親相愛、白頭到老……要懂得克己忍讓,不可任性。」沐福晉流著不捨的淚水告訴輕虹。
輕虹抽抽鼻子,眼看又要落淚了。「額娘的教訓,輕虹全記下了。」她謙恭地福了身,頭頂上的珠寶金飾一同閃爍,非常耀眼。
兩個人總說個不完,直到迎親太太上前說了話:「福晉、格格,吉時已到,請格格上轎。」
輕虹跪地,拜別高堂,由迎親太太攙扶著入了大紅花轎。
當她走出府邸,喜慶樂曲驟然響起,一路吹吹打打到克羅郡王府。
花轎裡的輕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麼。現在起,她是慕璽的福晉,不可以再對那陌生男子有任何的遐想。
一對璧人拜了堂,新郎倌應付喜宴,新娘則留在新房裡等待。
輕虹一身繁重的吉服,華麗非凡。頭戴著綴金鳳、垂著五邊珠串、鑲嵌著紅寶石的三重頂朝冠;而身上穿著朱紅鳳凰繒,外褂上也繡著精緻的團鳳,褂邊更有艷麗的彩繡。
頭好重。輕虹想把那壓死人的三重頂朝冠給摘下來,可是迎親太太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可以自作主張掀開紅蓋頭。
慕璽,你快回來,我的頭好重,快點幫我拿下來……
她的頭好暈,一天下來,儀式上的繁文縟節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沒想過嫁個人要如此的大費周章,而現在又不得休息。
她的肚子好餓,聞到了奶香、酥香、餅香,她眼前的八仙桌上有老佛爺賞賜的餑餑一桌,全都是宮裡上等的糕點。
她又累又餓,想要等慕璽回來替她揭蓋頭,可是她等了又等,卻等不到人。
輕虹就這樣靠在大床的柱子上睡著了,慕璽回來,見到的就是她的睡相。
「唉!」慕璽擺擺手遣退跟來的迎親太太。「下去吧!」
「貝勒爺,您說要不要把新娘給搖醒?還有一桌餑餑還沒吃,交杯酒……」
迎親太太的話被慕璽截了去。「甭說了,我會處理。」他走向輕虹。「你們都下去歇息吧!」
「是,貝勒爺。」婢女和迎親太太們依言退了下去。
慕璽蹲在地上,從紅蓋頭底下看到她的睡相。
小娃娃就是小娃娃!可能是她太累了,所以才靠著柱子睡著了。他起身幫她躺下,卻聽到她的囈語。
「慕璽,你快回來,我的頭好重。」
慕璽一聽,莞爾失笑,小心翼翼地揭了紅蓋頭,拿下她三重頂朝冠,只見她小小的頭就這樣咚的一聲,倒在他身上。
慕璽小心翼翼的扶起她,慢慢的卸下她一身繁重的吉服;大紅的外褂、繡工精美的緞袍、袍裙、袍褲。衣褲多到他脫得手酸,可是他仍是一件一件脫下,只留下中衣。
他當然知道輕虹假裝胖子的事,瞧她穿了這麼多衣裳,更確定了。
突然覺得輕鬆許多的輕虹,不自覺地呼了一口氣,她以為是小寧。
「小寧……」她出聲喚了喚貼身婢女。「你下去,我自個兒來……」
「都沒氣力了,還自個兒來。」慕璽扶起她的肩,她的小臉蛋歪歪斜斜地靠在慕璽站立的身子,彷彿找到一座大山。
「小寧,你給我準備的枕頭果然舒服。」她的小手環住慕璽的腰身,小臉就這樣靠在慕璽的腹部。
「小丫頭一個!」把他的身體當成枕頭,只有這個昏睡的小娃娃才會做。
「我才不是小丫頭……」她滿足地抱緊他。
「是是是。」慕璽解著她的髮髻,拆掉她頭上所有珠翠和裝飾,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就這樣披落下來。
「小寧,慕璽怎麼還沒回來啊?」
「我早就回來了,卻看到你這副模樣。」洞房花燭夜就別想了。
「他要是回來,敢欺負我……我就給他好看。」她放下慕璽這個大枕頭,雙手揮舞著加強自己的氣勢。
「傻瓜。」慕璽抱她上床,把她平放在暖烘烘的床上。「睡吧!」
又傳來她的囈語:「我怎麼可以睡,我的蓋頭還沒掀,而且也沒吃點心餑餑,怎麼可以睡……」她好餓。
「你還想吃點心餑餑?」真是被她打敗了。
「小寧,我想吃點心餑餑。」她真的好餓,今天一整天下來都沒有吃到任何東西,除了侍女小寧偷偷塞給她的水果和一些糕點,其他的什麼都沒吃。
輕虹猛然罵著慕璽:「人家想吃點心餑餑啦!我都沒吃到一丁點東西,那個慕璽王八蛋在正廳裡宴客,還有戲可看……吃香喝辣的,只有我……」
罵他作啥?他不是早早結束,衝過來陪她了嗎?
「你想吃點心餑餑是不是?我拿給你吃,別起身,好好睡。」
她突然又道:「小寧,我的枕頭呢?你拿到哪兒去了?」她閉著眼,可雙手硬要那個「枕頭」。
「來了!來了!」他把糕點、酥餅都塞到她嘴巴裡去,順手抄了一個長榻上的軟布枕頭給她。「這樣子總可以了吧?」真難伺候。
「小寧,我好熱。」她才說完,小手就要扯上中衣的衣領。
「天氣可冷著的,還嚷著熱。」慕璽要把她中衣的盤扣給扣好,卻不小心碰觸到她的肌膚,發覺熾熱的驚人。
「怎麼回事?你怎麼渾身滾燙?」慕璽摸摸她的額頭,發覺溫度頗高。「輕虹,你醒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床榻上的小人兒不再說話,讓慕璽急壞了。「剛剛話這麼多,現下要你說又沒話了。」
他大步走向前廳,打開們嚷著:「喜婆!小魯子!來人啊!」
一直都在院落裡守著的奴才們全都聽到主子的叫喚,匆匆忙忙奔來。
「新娘發燒了,快找大夫!」他匆匆下令,一干奴才們有的通知福晉王爺,有的連夜跑去請大夫,有的則是去端冰水和冰塊。
慕璽坐在床前,摸摸她的額頭。「你不會有事的。大夫等會兒就來。說說話,輕虹,說說話。」
床榻上的輕虹沒有動靜,紅艷艷的一張小臉看來就不太尋常。
「小寧,我好熱,好難過……」
她終於說話了,慕璽鬆了一口氣。他把輕虹擁在胸口。「有沒有去延請大夫?冰塊冰水準備在哪兒?怎麼都沒有動靜?」慕璽終於怒不可遏地大吼。
他的胸口彷彿是軟榻一般,輕虹調了個位置就要睡去。「小寧,我剛剛怎麼好像聽到慕璽的聲音?他又在對我吼了……是不是?」
慕璽簡直快瘋掉了。「閉嘴!病人就該安靜。」怎麼有人生病了還這麼聒噪?
「你聽……」她的眼睛還是沒睜開,一張小嘴喳喳呼呼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聽,慕璽的聲音……」
「說什麼瘋話!」慕璽坐在床沿,抱著她滾燙的身子。忍不住往外頭大吼。
「大夫來了沒有?」真是一群飯桶!
大夫還沒到,福晉、王爺,還有一群家眷全都到了。
「慕璽,怎麼回事兒?輕虹她怎麼啦?」
福晉一行人匆匆趕到,因為都快一更天了,下人都歇下了,而輕虹又病著,這時候也沒有時間梳妝打理;眾人都是中衣外加一件披風,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被奴才們請至慕璽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