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侯泊雷好不容易看到了個人影,連忙開口叫住她。
蓮心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停了下來,她不是很情願的站在高處看著底下的人。
「有事嗎?」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問。
她實在無法喜歡這個侯家二當家,每個人都對他奉若上賓,相較於他,她更敏感的察覺自己渺小得像粒沙子。
「去叫人來救我!」侯泊雷試圖動自己的腳,但傳來的痛楚使他皺起了眉頭。
看來他的腿斷了,他不悅的心想,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倒霉,好不容易可以擺脫總是跟前跟後的家丁和劉大嬸,誰知道才不過離開他們一會兒,他便跌下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山坡,而且還摔斷了腿。
「我為什麼要?」
聽到蓮心的話,侯泊雷微驚,他瞇起眼,試圖將這個口氣不遜的女娃兒看清楚。
「妳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又怎麼樣?」聽到他的話,她不滿的問。
「小妹妹,既然知道我是誰,妳還不趕快叫人來救我!」侯泊雷看著這個看來不過六、七歲的丫頭,不敢相信她竟然沒有移動步子的打算。
「就算知道你是誰,我也沒有義務要幫你。」
她對他很有敵意,這對他而言可新鮮了。
從小到大,他可都被捧在手心裡,沒人敢對他不客氣。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身體不好,但更重要的一點的是他的年紀雖然還小,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侯家二當家,在南方富甲一方,這樣的身份,沒人會笨到不巴結他。
「就算我拜託妳了。」難得一次,他低聲下氣的對個小女娃要求,「難不成妳要眼睜睜看我死在這裡嗎?」
這樣的口氣實在使人手足無措,蓮心皺著眉看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開口求她。
這個時候或許就應證了一句話,有錢人都怕死。
「去叫個人吧!」侯泊雷對她說道,「若妳救了我一命,我絕對不會虧待妳的。」
若她要幫他,可不是因為想要他的什麼東西。蓮心走下了山坡。
「妳想做什麼?」
「看你到底傷得怎麼樣,你真的不能走了嗎?」沒有回答他,她側著頭問。
她一走近,他才覺得這個小妹妹長得還挺可愛的,不過若是多點笑容會更好。
「看來是不能走了。」侯泊雷苦笑的回答。
她衡量了一下,將他的手繞到她的頸項後,她的舉動使他大吃一驚。她要做的該不會是他所想的吧?
「妳要扶我回去?!」
「對。」她吃力的將他給撐起。
這時她才意外的發現,他的個子竟然跟她差不多,而且好瘦,看來真是如侯家那些下人和比丘尼們所說的,這個二當家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全身上下沒幾兩肉。
「不會吧?就憑妳?」他難以相信。「妳真打算扶我回去?」
「對啊!這有什麼不對嗎?」蓮心不過是將他從地上撐起,額頭便冒出了小汗珠,沒想到這二當家瘦歸瘦,但要扶他還是挺吃力的,她用盡力氣的將他拖上山坡,「天快黑了,等叫人來之後,你說不一定已經死了。」
「我不會死!」侯泊雷不快的道。
「會不會死,可不是你說了算。」她忙著要扶他,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五官因為痛楚而扭曲成了一團。
侯泊雷真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他的腿原本可能還能救回,到最後卻被這個倔強的小妹妹給毀了。
說得好聽一點是她扶他,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敢將全身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以免讓兩人都跌倒在地,也因此他的腳更痛了。
才出了竹林,遠遠的就見到幾個家丁衝向他們。
一看到侯泊雷,一個家丁一把就抱起了他。
眾人都在暗暗慶幸二當家沒事,不然回了侯府,大總管可不會輕易的饒過他們。
蓮心就這麼看著侯泊雷被眾星拱月的帶走,對啊!人家高高在上,她算什麼?她的肩不由得一垮,落寞的掉頭就走。
「等等!」侯泊雷喚住了打算離去的她。
她不解的停下腳步看著他。
「妳叫什麼名字?」他在家丁的懷中掙扎著,硬是轉過頭,看著她追問。
「蓮心。」她嘴一撇,但還是老實的回答。
「住哪裡?」
她聳了聳肩,「寺裡。」
「寺裡?」他不解的重複了一次,「妙清寺裡嗎?」
她點頭,「對。我是個孤兒,是寺裡的師太養大我的。」語畢,她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二少爺,你的腳要快點給丈夫看。」家丁著急的說。
「剛才那個叫蓮心的丫頭,我要她。」
他的話使眾下人吃了一驚。
「少爺要收她做丫鬟嗎?」家丁邊走邊問。
「不是。」侯泊雷可下認為方纔那個丫頭會願意當他的丫鬟,「想請她到侯府陪伴我,直到我腳傷痊癒為止。」
這個要求提得古怪,不過眾人可不敢有意見,雖然年紀輕輕,但他還是二當家,他們只有照做的份。
過了幾天,法事結束,侯家大隊人馬離開了妙清寺,而裡頭多了個不情願的蓮心。
在師太的交代下,她跟著侯家人到徽州,等到侯泊雷的腳傷痊癒之後,她才能再回到妙清寺。
第二章
「蓮心丫頭!」一大清早,慧淨師太的叫喊聲格外刺耳。
在大殿裡仿著早課的幾個比丘尼卻老神在在,聽而不聞的繼續誦經。
反正自從幾年前,蓮心突然無預警的帶著包袱獨自一人從徽州回到妙清寺之後,這戲碼一天總得上演個一次,所以她們早已老僧入定,養成了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模樣。
慧淨師太在寺廟前後打轉,就是找不到那個頑皮精。
「釋蓮心,妳再不出現在我面前,就現在給我滾出妙清寺回侯府去,一輩子不得入寺!」慧淨師太在寺內院子裡大聲說著。
當年蓮心的娘去世前,並沒有交代蓮心姓什麼,所以就索性跟著出家眾一起姓釋。
突然,一個黑色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嚇得慧淨師太退了一大步,差點跌倒。
「師太您可小心點!」穿著一身暗海青衣的蓮心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妳……」一時之間慧淨師太說不出話來。
「慢慢講。」蓮心扶著她在院子內的石椅上坐下,又替她倒來杯茶,「喝點水,順順氣再說話。」
「妳這丫頭!」慧淨師太只要一對上她,似乎就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她想她的修行肯定會被這丫頭給毀掉。
蓮心嘟著一張可愛的小嘴,一臉的無辜。
「師太。」她柔柔的響應。
「我問妳,寺後那些桃花樹是怎麼一回事?」慧淨師太板起臉來,嚴肅的問。
她側著頭,把玩著自己的頭髮,「我看桃花開得好,就把它們全都帶回我房裡啊!」
「妳瘋了--」慧淨師太才大吼一聲,連忙說道:「阿彌陀佛!」
原本美麗的桃花林,一早起來竟全都禿了,主持師太交代她查明此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誰的傑作。
看到慧淨師太的模樣,蓮心覺得好玩。
「師太啊!妳為什麼這麼生氣呢?反正花開來就是給人看的,我把它摘回房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啊!全寺就只有這丫頭是「人」--只有她屬於那種可以看桃花的人。
「我告訴妳,這幾日侯府派人傳來消息,說大當家和二當家都要來寺裡替候夫人做法事,妳可別再給我闖禍。」
聽到侯府,蓮心的眼睛一亮,聽到二當家也要來,連臉都亮了起來。
他要來……她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也該是時候了,一年一次他們算算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見了。
就在蓮心與侯泊雷結下不解之緣的那年冬天,溫柔婉約的侯家當家主母許靜嵐辭世了,而在當時,她還待在侯府裡,雖然與許靜嵐相處不過一年,但她待她極好,就如同親生女兒般,所以她去世時,蓮心哭得比侯家的兩位當家還要激動。
之後在侯泊雷的堅持下,她在侯家待了幾年,而侯家上下對她就如同自家人一般,令她在侯家的日子過得很快樂。
她與侯泊雷兩小無猜的日子過得很美好,不過,最後在侯泊雷決定入國子監,更不顧眾人反對入了軍隊,領命去平息倭亂之後,她在一氣之下便收拾行囊回妙清寺。
反正他都不管她了,她幹麼還要留在他要她待的地方。誰能想像一個文人去打倭寇,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爹娘死於倭寇之手,所以對於這些來自海上的壞人,她沒有好感,甚至可以說深惡痛絕,她親愛的人死在倭寇手中已經夠多了,她可不希望再平白添了侯泊雷的英魂一條。
但也不知道是菩薩保佑還是怎麼著,他竟然憑著卓越的領導能力而治軍有方,在短短三、四年打了幾場勝仗,受封成了個鎮遠大將軍,不只如此,他還深受朝廷重用。
不過不管他人是在哪裡,每年,他都會選在妙清寺替去世的許靜嵐做法事時也順便來場佈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