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蓮心毫無顧忌的露出悲憤不屑的表情。
「妳還不知道嗎?」靖和公主的嘴角揚起,「將軍已經同意娶本宮為妻,妳這個可有可無的賤婦,不管在將軍的心中或是將軍府裡,什麼都不是!本宮不許妳死在這裡。」
蓮心沉默許久,她可以敏感的察覺到週遭對她投以的同情眼光,但她心痛得無暇理會。
曾經以為侯泊雷是天,沒想到,現在天塌了……
「公主,民婦有個請求。」她苦澀的開了口。
靖和公主一臉高傲的看著她,在她心目中,輸贏已定,她會趕在侯泊雷之前回京,就是要來料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更何況知道她有孕在身,不除她更是不成。
就在這個時候,王振出了主意,讓她請人摹擬侯泊雷的字跡寫了休書,又上奏皇上,將蓮心當初在江浙弄傷她的事加油添醋了一番,而寵愛她的父皇,當然一怒之下就立刻判了蓮心死罪。
事情就如同她想的一般順利,現在她就只等著釋蓮心斷氣就好。
「准民婦回徽州。」
「蓮心丫頭!」劉大嬸聽了驚呼出聲。
「民婦打小無父無母,是由妙清寺裡的師太們一手撫養長大,就算死,民婦想死在自己的家鄉。」
「不行!」靖和公主想也不想的拒絕,再過幾日,侯泊雷就返京了,她可不要事情節外生枝。
「民婦懇求公主。」蓮心跪在靖和公主的面前不停的叩著頭。
就在靖和公主打算開口之時,王振低頭在她的耳際低語了幾句--
她皺起了眉頭,不是很情願的說:「好吧!我會派幾個錦衣衛帶妳回鄉,等妳死了才返京覆命。」
「謝公主。」蓮心不知道王振是用什麼方法要公主轉了念頭,但她准她回徽州這就夠了。
沒想到,妙清寺終究是她最後的歸宿。
「對了!這個,」她將掛在頸項上的觀音玉珮取下,「是侯老夫人當年送給將軍,而將軍轉送給我,現在,請公主替民婦還給將軍。」
喜嬤上前去將玉珮給拿起,送到靖和公主的手中,靖和公主瞄了一眼,然後想也不想的往牆壁一摔,玉珮立刻碎成兩截。
「公主?!」蓮心錯愕。
「這種爛東西,將軍不看在眼裡。」
「可是這是將軍的母親……」
「閉上妳的嘴!」靖和公主一瞪,「立刻去收拾東西離開京城!」
蓮心的臉色一黯,沒再多語,確實這裡已經沒有她說話的餘地了。
劉大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替蓮心收拾了行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就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小夫妻,最後卻落得這種下場。
被趕上路的時候,劉大嬸將一樣東西偷偷塞進了蓮心手裡。
她低下頭,是那斷了兩截的觀音玉珮。她微微一笑,看著劉大嬸的眼神裡有著感激。
或許侯泊雷對她的眷戀不再,但至少她依然擁有一份屬於他給她的東西,一個他承諾可以守護她一生的護身寶物……
第十章
「再等等!」侯泊威在徽州城門攔住了被錦衣衛押送回來的蓮心,「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找泊雷,事情一定會有轉圜的餘地。」
「不用了,大哥。」因為連日趕路顯得虛弱而狼狽的蓮心淡淡的說,「很高興還能再見你一面。」
他看著她恬靜的神情,心頭不由得一震。
「蓮心,事情還不到最後,妳可別放棄希望。」
「事情到此,沒有辦法挽回了。」她直視著他,「大哥,請你讓步吧!師太在等著我。」
看著她堅決的眼神,他不自覺的退了幾步。
「蓮心,妳一定要相信大哥、相信泊雷,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泊雷不會變心的。」
蓮心低下了頭不語,這一路,她想了許多,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本來不該在一起,是她太貪心了,最後才落到這個下場,她怨不得任何人。在錦衣衛的催促下,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走遠。
侯泊威的心一橫,一個眼神,侯家的武師立刻將近十名的錦衣衛團團圍住。
「大哥?!」蓮心對他突然的舉動感到錯愕。
「我不可能讓妳死,若這件事,泊雷真有負於妳,就是我侯家負妳,我不會容許他這麼欺負妳!」侯泊威義正辭嚴的表示,「妳放心,大哥會出面替妳主持公道!」
「大哥,別這樣。」她苦口婆心的勸道,「這是皇上的聖旨,誰也不能抗旨,不然都是死路一條,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大嫂和孩子想。讓我走,算我求你了。」
「蓮心!」他對她這麼一副哀莫大過於心死的口氣感到氣憤。「難不成真是泊雷負了妳?他真變了心,要娶刁蠻公主?!」
她搖著頭,不想回答這個令她心泣血的問題,「大哥,請你讓我最後這段路走得心安吧!」
「蓮心……」
「我求你。」
蓮心眼眶的淚,使侯泊威不自覺的放下手上的刀。
「我侯泊威向妳起誓,若真是泊雷負了妳,我會拿他的人頭祭妳與妳腹中的孩子。」
「大哥……別--」她搖著頭,縱使心傷,她也不想要侯泊雷有任何的萬一,她要他好好活下去。
「我侯家人頂天立地,說到做到!」侯泊威要自己的手下退下,讓緊張得直冒冷汗的錦衣衛押著蓮心離去。
這又何必呢?
蓮心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當然知道侯泊威說到做到,但就算拿侯泊雷的人頭來祭她,又有何意思?
他的心已不再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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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淨師太早早便等在山下,一看到蓮心便立刻迎了上去。
「師太?!」蓮心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什麼都別說。」慧淨師太對她點了下頭。
其實她一直希望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小女孩可以幸福平凡的過一生,但偏偏造化弄人。
不過一年的時間,嫁為人婦、被休回鄉,最後甚至淪落到被逼走上絕路,令人想來鼻酸。
「大人,」慧淨師太轉向帶頭的錦衣衛說道:「這是佛門清淨之地,請大人網開一面,讓蓮心解開鎖,跟我們回寺裡吧!」
「我們奉公主的命令,一定要看到罪婦斷氣才能離開!」錦衣衛不耐煩的揮開慧淨師太,「別浪費我們的時間,我們還要趕回去覆命!」
「可是……」
「師太,無妨。」看到慧淨師太差點被推倒,蓮心連忙說道,「妳快點讓開,若受傷了就不好了!」
慧淨師太只能沉默的讓開了路,跟在近十名的錦衣衛的身後,領著蓮心入寺。
她看著蓮心的目光裡有著心疼,在錦衣衛的催促之下,她帶她到了蓮心原本居住的房間。
「這裡已經住別人了?」一進門,蓮心問。
「對。」慧淨師太也沒有隱瞞,這裡現在住了三名比丘尼。
「到後頭的竹林去,」蓮心不想要自己給寺裡招穢氣,「大人,」她轉向帶頭的錦衣衛,「請讓我到後頭的竹林去吧!」
「怎麼這麼麻煩?」錦衣衛啐了一句。
雖然嘴巴念著,但最後他還是依了她,反正她棺材算踏進一半了,就當行個方便給她罷了。
「快點!」錦衣衛催促,「我們還得趕回京。」
王公公有交代,一定要在三日之內讓蓮心死,若遲了,侯泊雷一回京,到時想要她的命就沒這麼容易了。
竹林是他們當初相遇之處,萬萬沒想到,最後這裡竟然也是他們緣分了結之地。
越過鵲橋,蓮心氣喘吁吁的登上小竹林,以往爬上這裡根本不用花什麼力,但是挺著個肚子行動果然不是那麼敏捷。
孩子踢了她一腳,她的嘴角微揚,這黃泉路對她而言並不孤單,只是可憐這個孩子還未來得及出世看看這個花花世界。
她腳踉蹌了一下,慧淨師太連忙扶住她。
「師太,妳怎麼也跟來了?」
「慢慢走。」慧淨師太柔聲的說,「別跌倒。」
「師太小心一點才是。」
在竹林可以眺望遠方的小山坡,她才停下腳步,錦衣衛就拿出個托盤,上頭有壺酒,杯子和白綾。
「拿去吧!」帶頭的錦衣衛說道。
蓮心接過手,心頭亂紛紛的想著,原本自己該是在妙清寺裡平靜過一生,卻意外遇上不該遇上的人,有緣卻無法相守到老。
男人會變--而且變得很快。
對女人而言,要的不是只有一、兩年的眷戀,而是天長地久,只可惜願意給這種承諾的男人少之又少。
在這個時候,她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侯泊雷的身影,她想見他,比任何時刻都還要想,但這是奢念--見著又如何?向他宣洩她的恨、她的怨嗎?已經沒必要了……
她深吸了口氣,將清如白水的酒一飲而盡,接喝三杯之後,錦衣衛將白綾交到她的手裡。
「我們先到外頭去吧!」錦衣衛下令,一下子,竹林只剩她一個人。
在竹林外的不遠處有棵百年大樹,她緩緩的走過去,她覺得嘴角有液體流下滴落,低下頭一看,見到的是怵目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