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真是奇寶啊!」
用過晚膳,范濤依舊留在蒙前的書房裡,手裡抓著六錐狀的水玉在手心裡把玩,粉顏漾滿笑意,眉梢眼角皆是難以掩飾的欣喜,朱唇更是不時地發出讚賞,壓根兒忘了身旁有人。
蒙前落寞地陪坐在一旁,盯著她不斷忙碌地擦拭著桌上的各式玉寶,甚至還難遏欣喜之情地親吻玉寶。
唉,她該不會真忘了他的存在吧?
蒙究送給她的翠玉扇,她就繫在腰間,儘管手裡抓著其他玉寶,仍不忘腰間的翠玉扇;不知怎地,他心裡不快極了。
知道她惜玉如命,但好歹也抬眼瞧他兩眼吧!
方纔膳房送來晚膳,她抓起碗筷隨意扒了兩口,以異常粗俗而隨性的方式吞下,隨即又回到桌前,逕自賞玉……
此時此刻,他已不在意她的行為舉止愈來愈不像個大家閨秀,更不在乎她的粗魯與他的期許背道而馳,他只想知道,是不是他不在這兒,她一樣可以賞玩得很痛快?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和無奈,可悲一個大好男兒居然比不上幾塊玉石。
他斂眼瞅著她旁若無人地賞玉,不禁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靠近她一些,單手托腮凝視著她。
倘若……他現下摟上她的肩,她大抵不會有什麼感覺吧?
這丫頭,有了玉石就進入忘我的境界,連遭蒙究那混蛋給輕薄了都不自覺;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怪丫頭,為何能夠隨性到這種地步?
一個姑娘家若是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她還能夠在意什麼呢?
在意玉嗎?他乏力一歎,心下已有一個答案,那就是、肯定是他頓覺一陣躁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急躁感覺在週身流竄著,不斷地催促著他,打亂了他向來算計分明的圖謀。
「蒙爺?」
感覺大掌放肆地在她的頭上揉了揉,正賞玩著玉石的范濤不由得一僵,濃密如扇的長睫微顫了下,隨即抬眼睇著他。
「不愛我這般碰觸你嗎?」他啞聲道。
「呃……」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他到底是怎麼了,怎會突地對她說這話呢?聽起來好像情人之間的告白,讓她有點臉紅心跳。
「為何你就能讓蒙究隨便搭上你的肩?」蒙前咬牙粗聲道,額頭輕抵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也跟著攀上她的香肩,淡淡的清香充斥在他的鼻息之間,心裡平靜了一些,又突地想到,蒙究那傢伙也是湊得她這般近……
「你應該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讓蒙究隨便碰觸你?」
他不說,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只是在壓抑自己,只是……混蛋,這無邊無際的焦躁教他沉不住氣,教他不吐不快。
「蒙爺…」唉,怎麼會突然說到那件事,要她怎麼回答才好?「其實只不過是碰碰肩,這也不怎麼樣,我倒覺得毋須擱在心上,再者二哥對我並不是……」
「二哥?你叫得倒是挺親熱的!」他惱火地暴咆。
「蒙爺?」
「你非得這般生疏地叫我嗎?」到底是誰先認識她,到底是誰先拿玉石誘惑她;為何到最後,他什麼甜頭都沒有嘗到?
范濤嚥了嚥口水,蹙緊柳眉直瞅著他,心頭顫得教她連水玉都拿不住。
「往後不准你再到工房去,如果你要來蒙府,你就只能待在這兒!」蒙前發狠地將她緊摟入懷。
第九章
范濤錯愕地瞪大眼,瀲灩的水眸閃過一抹喜色,隨即又覆上一層惱意,雙掌往他的背上一扣,立即將他拉離。
「濤兒?」蒙前難以置信她竟然只用兩隻手便將他拉開。
真正教他心痛的,不是她的舉動滅了他男人的威風,而是她寧可讓蒙究摟著,也不肯讓他碰觸。
范濤緩緩地站起身,別過身去,纖掌緊扣著胸口,依舊安撫。不了躁動的心。
「蒙爺,你這般摟著我,未免太不合禮教了?」她抿了抿唇,努力地想要揚起笑,卻怎麼也勾不出笑意。
他為何突然這麼做?這麼唐突、這麼曖昧……難不成他對她……
「哼!你讓蒙究摟在懷裡時,怎麼就不見你說這話?」偽善的面具再也戴不上了,一旦取下,便是真性情的他,會怒會惱會吃味啊!
吃味?他一愣,瞇眼細細思忖了下,撇了撇嘴,笑得陰險;管他到底是不是吃味,橫豎他現下渾身都著火了,她若是不想個辦法滅火,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可……二哥又沒有婚約在身。」她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也沒有啊!」他不禁低吼。
「胡說,你尋找玉簪,不就是為了要成親嗎?」真虧他說得出這話,就連她和他是怎麼認識都給忘了;若不是因為他急著要找玉簪,他又怎會三番兩次找她,甚至拿玉石供她賞玩,以做人情?
他找得有多急,他怎能忘了?
忘了便罷,居然還同她說這些渾話……他說他沒有,是意指他心裡對她有什麼打算嗎?
「我尋找玉簪是為了……」蒙前重重的一歎,對她招了招手乙「你過來,我同你說明白。」
「你想說什麼?」她戒備地睇著他。
說真格的,她雖常往蒙府跑,但方纔瞧見他愀變的面容,她不禁懷疑,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
他不像她熟識的蒙爺,他不會沉下臉,更不會張牙舞爪地對她咆哮,他一直是斯文有禮的,儘管心裡急得很,卻也從不催她回想玉簪的下落。
她以為他是個深情又內斂的人,想不到他卻是多情又浮爛的人!
「我要告訴你那根玉簪的故事。」事到如今,如果不把話說清楚,難不成真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掉進蒙究的陷阱裡?
不是他要說自個兒弟弟的壞話,而是蒙究他…唯恐天下不亂。
若不趁當下做個了斷,再這樣攪和下去會壞了他的計劃……對了,他怎會把計書給忘了,好似遺忘了好一段時日,直到現下才突地想起。
要不,他方才究竟是在惱什麼?
難不成……他真的在吃味?
「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她走近,蒙前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摟進懷裡,貪婪地咀嚼著美人在懷的感覺,只覺得一股暖意直達心間,不燙不燥,正好的溫度熨貼在他的心坎上,輕易地安撫了他的急躁。
「你……」她的雙手尚未扣上他的背,便教他給擒住,貼在他的胸膛上,她震愕地瞪大眼,不知所措。
「感覺我的心,跳得極快是不?」他粗嗄地道。
「那……那又怎麼了?」是跳得極快,可是她的心也跳得很快,快得她幾乎要暈了。
他到底想說什麼,能不能快些說?她的心……好亂。
然而,她竟期待得很,她這樣……不是很古怪嗎?
打一開始,為他尋簪,是打算成就他的婚事,如今她卻好像成了壞人家姻緣的惡人,而她竟然還暗暗心生期待……她該不會是被二姐下了降頭吧?要不,她怎會變得這麼邪惡?
說真格的,他長得挺好看的,光是一張臉便足以吸引她,再加上他待她又好,而且他還經營了一家玉鋪,府裡有滿山滿谷尚未雕琢的璞玉,教她如何能不為所動?
可是,她真的沒想過要壞人姻緣的……不對,她想到哪兒去了,他又沒說他對她是怎樣的感情,她怎麼已想到這當頭來了?
「我要你。」他突道,把臉枕在她的頸窩,汲取她的馨香。
「咦?」一口氣倏地竄到喉頭。
「不過,先聽我說完玉簪的故事。」
心底模糊的念頭似乎正緩緩凝聚成形,但他不管在心底的那一抹影子到底是什麼,他要先掌握眼前能夠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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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當年那老山賊有多卑鄙,居然仗著救我一命的恩情,硬是逼我非得娶他的女兒不行;那老山賊一臉髯鬚,而他的女兒儘管年幼,但臉上罩著薄紗,教人瞧不出真模樣,可以想見她定是長相嚇人,八成承襲了她爹的一雙牛鈴眼,醜得無臉見人。但,面醜無妨,最怕的是心丑,他日長大之後,還怕不沾染上山賊的草莽氣息;那等女山賊,要我如何能接受?她憑什麼配得上我?倘若要我同那話不投機的女子相處一輩子,豈不是逼我去死?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就算他救了我一命,也不該開出這般無理的條件,你說,是不?」
他耍賴地窩在她的頸項,將心中藏了十年的怨恨一鼓作氣地吐出。
范濤由著他放肆地摟著,水眸眨啊眨的,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只因他所說的話,不知怎地,竟自動翻轉成畫面,在她眼前閃啊閃的,好似他說的全是她深藏的記憶。
他是在訴苦,可聽在她的耳裡,卻像在幫她回憶什麼似的,心頭隱隱跳顫,隱藏著難以釐清的不安。
其實她也算是個女山賊,因為她爹正是臥龍坡上的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