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處理公事的時候,就陪著她一塊到鵝鑾鼻的海濱棧道上散步、陪著她去看佳樂水那些被海水侵蝕成千奇百怪的石頭。
她不賴床的時候,就陪著他吃飯店的早餐吃上一、兩個鐘頭。他老是不許她早餐配咖啡,總是會強迫她灌上一杯果汁。
接到父親要她回去相親的電話,她對電話大吼著自己對慈眉善目的好男人不感興趣,然後一回頭就告訴他——她喜歡他斯文的模樣,要他不許改變。
他們喜歡談話——談興趣、談嗜好,卻不多談彼此的身家背景。
李琳知道他不想有太深的牽扯,所以最多就是警告他,如果再讓她遇見他的話,她一定會倒追他,追到讓他無力反擊、追到他棄械投降。
易家文則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夠和一個他甚至稱不上熟悉的女子,如此親密相偎而毫無芥蒂呢?
然而,他們之間卻是愈來愈像一對情侶了。
到了第七天,當他們實在是不能再稱之為陌生人,而他也無法以公事為由繼續留在屏東時,他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毅然決定離開。
他不想因為自己對感情的卻步,而傷害了她。
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要離開你」的這種理由,蹩腳得可以。
他離開的前一晚,房間裡有著香檳、蠟燭和她最愛的海鮮美食,一切美麗如夢。
聰明如她,美目裡即使閃過淚光,卻沒有多說什麼。她只是在纏綿之後,偎著他說話。
然後,她一整夜都枕在他的肩臂上,怎麼也不放手。
只不過,她終究還是睡著了。
他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咖啡少喝點、多愛自己一點。
這樣的決定,該是最好的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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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文走過一問LV專賣店,腳步卻停駐在櫥窗前那一款彩繪著亮光粉紅、陽光橘、葡萄紫等各色LVLOGO的繽紛花彩提袋前。
李琳應該會喜歡這個皮包吧?!
她不喜歡灰暗的色系,尤其偏愛色彩斑斕的服飾與配件。她曾經說過最適合她的衣服是夏威夷的草裙舞女郎裝。
易家文的唇角揚起了笑容,卻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中,驀地發覺了自己的失常。
很快地斂去不合宜的笑意,恢復了平日儒雅的神態。他目不斜視地走過那座櫥窗、快速地經過店門口,而後走過轉角,推門進入一家咖啡店,打算替自己點一杯其實不那麼常喝的咖啡。
此時,一名擁有柔褐長髮的女子正從LV店內拎了個大紙袋狂奔而出,她左右張望著,甚至踩著細跟涼鞋狂奔至左右兩側的街角尋找著,卻還是失望地垂下了肩。
於是,她失魂落魄地伸手招來一部計程車,孤單地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而轉角的咖啡店裡——
鈴鈴鈴——
易家文接起電話,拿著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喂,我是易家文。」
「家文嗎?我是珍珍。」
「有事嗎?」易家文眉頭一擰,語氣也隨之低沉——前妻找他,向來沒好事。
「我買了一隻鑽石手環,不過我的卡片額度不夠,所以刷了你辦給我那張附卡。」高珍珍嬌柔的聲音帶著幾分討好。
「只要你下個月的帳款交得出來,你高興刷多少,是你的自由。」易家文平淡地說道。
「可是我下個月還要付其他的帳單啊。」高珍珍說話口氣不高興了,聲調頓時拔高了一個音階。
「我不會再讓你分期付款了。上次那套禮眼的錢還沒有付完,你還記得吧?」他不明白一個不賺錢的人,怎麼還敢花錢花得這麼肆無忌憚。
他當初是因為不想讓她離婚之後,經濟狀況一下子變得過份拮据,所以才沒停止她附卡的權利。而她沒為此感謝他不打緊,居然還天真地認為他應該繼續為她的奢華負責!
「你家裡的土地那麼多,光收房租就吃喝不盡了,幹嘛跟我斤斤計較那些幾萬塊的小錢呢!」高珍珍不滿地大叫著。
「就算我有錢,也沒必要讓你這樣揮霍,這個社會有很多比你更需要幫助的人。還有,請別忘記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的債務高築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易家文瞪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下意識地尋找著一台銀色的RANGE ROVER。
「是啊!我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從以前就是這樣,就因為你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基金會那些老弱傷殘的人身上,所以我才要找別的男人來陪我,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易家文皺著眉,將話筒拿離耳邊三公分——
「你需要的是一個二十四小時黏著你的哈巴狗。」他當初怎麼會被她單純無邪的甜美外表所吸引?!瞧瞧他的膚淺為自己換來了什麼樣的後果。
「我本來以為你是的,誰知道你只不過比哈巴狗付帳高明一點!」高珍珍尖聲回話。
「說得好,我馬上取消你的附卡。」
易家文切斷來電,立刻撥電話到信用卡公司做了取消附卡的動作。
他打開手裡的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讓咖啡的苦澀與高熱一下子佔領他的口腔味覺。
他皺起眉頭,一古腦兒地把咖啡全吞進肚子裡。他真不知道咖啡有什麼好喝的,人生還不夠苦嗎?
鈴鈴鈴——鈴鈴鈴——
他的手機拚了命地響著。
易家文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決定把手機關掉。
他再一次地確定,他和李琳分開是個明智的主意。富家女由於不問世事,多數還存有一定程度的赤子之心。但是時間一久,那種單純可愛就會變成不知民間疾苦,就會變成任性、自我中心……
他一甩頭,不想再去煩惱這種閒雜瑣事,他待會兒和「重立」集團的李董事長還有約,要討論奶奶設在屏東的那座「博愛」安養院內部院材的募款事宜。
屏東那座計畫由官辦民營的「博愛」安養院,是由中央補助了建築物的經費,但是預定要負責內部硬體的縣政府現在卻推說沒預算,要他們先找足資金來源添購設施,然後明年再向內政部申請補助。
他雖然有信心明年內政部應該能夠通過補助七成的款項,不過安養院內部需要自籌的經費還是要在四、五百萬元以上。
所以,他雖然明知今天和李董事長的這場會面,李董為獨生女作媒的企圖明顯至極,他還是得前往一會。
又一個富家女!易家文不屑地抿了下嘴角,伸手把空咖啡杯丟到垃圾桶裡。
唯一讓人不那麼討厭的是——那個富家女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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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懶洋洋地跨人「重立」集團總部,有氣無力地坐上電梯,精神不濟地和老爸的秘書打了聲招呼後,就自顧自地窩到老爸的休息室裡,等待著他的召喚。
又是要幫她相親吧?打從她今年畢業回國之後,老爸就經常「命令」她到公司陪他吃飯,然後通常就會有一些符合「青年才俊」這個字眼的未婚男人陪侍在一旁。
她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可是,她喜歡爸爸對著別人介紹他的「寶貝」時,圓圓臉上笑逐顏開的表情。
所以,她還是盡量出席陪著爸爸吃飯。她知道爸爸愛她,而她能回報給老爸的,就是盡可能地讓他開心。
也之所以,當初在美國唸書時,當老爸介紹得意手下羅仕傑給她認識的時候,她才會很盡責地主動和他交往。當然啦,異鄉遊子怕寂寞也有一些吧。
結果哩!才交往了一個月,她就受了那個自大狂一肚子的氣。
兩人在冷戰期間分了手,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一陣子,羅仕傑居然和她最好的朋友心渝看對了眼!
她沒跟心渝提過自己曾經和羅仕傑曾經交往的那件事,因為心渝不是那麼有自信的人。而她更從來沒打算跟自己的未來男友提到那一段短暫的戀愛——因為無關痛癢嘛。
唉,可是她的未來男友在哪裡呢?李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別人成雙成對,而她形孤影單的,好可憐喔……
李琳百般無聊地把舊袋子裡的東西放入她剛買下的LV新款皮包中。
好討厭,她剛才真的以為她看到易家文了!才會匆匆拋下了和她正談得熱烈的售貨人員,火燒屁股似的衝了出去。
現在,她相當肯定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而有了妄想症。
李琳拿著皮包,在穿衣鏡前試背了一番。
還不錯,滿有春夏清爽水艷的感覺,和她今天一身黑沉沉的衣著也還算適合。
今天生理期來,身子微微不適,連化妝都沒有心情,只勉強上了點唇彩,以免老爸的面子太掛不住。
剛才沒看到易家文是對的,她的額頭上長了一顆大痘子,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她幻想過兩人再度重逢時,她絕對要表現得千嬌百媚風情萬種,讓他對於那天只留下簡短的一句留言給她,卻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一事,感到無比的懊惱與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