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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宛琬

  「穿上鎧甲,然後感受不到春夏秋冬的變化?」神經向來大條的她,沒發覺他的異常,只忙著想導正他的不正確觀念。「因為害怕可能的傷害,所以放棄了愛人的美妙,那就像一個人害怕明天會死去,所以就整天混吃等死一樣地消極啊!」

  「我不需要一個生活沒有目標的大小姐來教導我生命的意義。」他瞇起眼瞪她。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人活著至少要讓自己愉快,不是嗎?你創辦基金會,不也是想讓別人的生活過得更好嗎?那為什麼你不先敞開自己的心胸,讓自己更好呢?」她愈說愈起勁,最後還拿起他的茶喝了一大口。

  易家文皺起了眉,目光卻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她動搖的原因了——因為她熱愛生命。

  他只是一具靠別人的快樂當燃料的機器,看到別人過得好,他就會覺得好。至於什麼會對他最好,他已經不願意去想了。感受得愈多、在乎得愈多,受到的傷害就會愈大。從他的父母到前妻,他已經受夠了。所以,他對李琳愈是在乎,他就愈是提心吊膽。

  他在乎李琳!易家文心頭一震,臉色鐵青地瞪著她——他該不會是妄想自己可能從她身上,得到和父母親一樣的狂情摯愛吧?!

  他不要那種自我中心的愛啊——可是私心底,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那樣被愛著的感覺是什麼……

  「哈哈,我說得太好了。你沒話可以反駁我了吧?!」李琳看著他臉上的震撼,忍不住雙手擦腰,小小得意地昂起下巴。

  「我沒有空和一個無業遊民閒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狼狽地別開頭,粗聲地命令道。

  「那你忙,我不吵你喔。」李琳暈陶陶地瞄了一眼他頻頻深呼吸的舉動,卻沒有戳破他的惱羞成怒。

  她知道他動搖了,只是拉不下臉來同意她的話罷了。就像他其實可以狠下心把她趕出門的,可是他縱容她了,甚至沒有因為她而找理由不來基金會上班。他的心裡還是想獲得幸福的,不是嗎?她好想看他棄械投降的樣子噢!

  李琳雀躍地哼著歌,然後又掩著嘴把唱歌的聲音降低一些——他又皺眉頭了,一臉橫眉豎目想找人吵架的樣子。

  李琳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櫃前左右張望著——哇,好多檔案夾、好多社會學的書噢。

  她隨手抽了一本上個月的老人訪視紀錄,窩到沙發裡坐下。

  過了半晌,聽不見李琳的喳呼聲,易家文趁著喝茶的空檔,飛快的瞄了她一眼。

  那小妮子低著頭,捧著檔案看得可認真了。

  於是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也專心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財團法人基金會和一般的基金會有什麼不一樣?」李琳突然抬頭問道。

  「財團法人要交一千萬的保證金,基金會不用。但是前者可以申請補助、從事募捐,後者則不行。」

  「原來如此啊。」她又低下頭,認真地和檔案前幾頁的公文奮鬥。「那你們每個月要負責多少個老人訪視案例啊?」

  「不一定,看當時的人力及社會局轉介過來的個案有多少。」他頭也未抬地說道。嗯,下一季應該在南部辦一次志工培訓,替未來的安養院招募一些基本志工。

  「可是你們基金會的人又不多,只有這麼三、四個人,如果全都出去做個案,那基金會不就鬧空城計了嗎?」她又問,一臉的好奇。

  「有些合格的志工,可以代替我們的職員去做這種訪視的工作。」他拿出記事本,記錄下一些未來的待辦事宜。

  「那要怎麼才能成為合格的志……」

  「你很吵。」易家文停住寫字的動作,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小氣鬼,教我一下又不會怎麼樣。」李琳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鼓起頰說道。

  「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他刻意強調著她的無所事事。

  「那你下班時間教我,好下好?」她一臉求知若渴的樣子,只是眼裡的晶光閃爍得太耀眼。

  「你閉嘴。」他低吼了一聲,再度低下頭。

  呵,他沒拒絕耶。李琳抿著唇,掩去她的偷笑。她翻過檔案頭幾頁無聊的公文,開始看那一疊訪談紀錄。

  易家文斂回心神,把奶奶創設的「博愛」基金會檔案拿起來研究。過陣子,他可能要陪奶奶南下幫忙處理一些申請文件。

  奶奶嘴裡沒說,可是最近身體的確又差了些,上下樓梯的時候也愈來愈容易氣喘吁吁了,回南部老家時再幫她排一次例行的心臟檢查好了。

  嗚……

  什麼聲音?易家文警覺地抬頭看向房間另一端的她——

  只見李琳低著頭,抱著檔案夾,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她睡著了嗎?果然,對一個大小姐而言,這些東西無聊瑣碎得緊,等到她的新鮮感過去之後,就會像高珍珍一樣開始對所有的事不耐煩。他太清楚那樣的變化了。

  他臉色一沉,彎身打開了電腦,卻又聽見一陣疑似抽泣的聲音。

  「嗚……」雖然這一次的啜泣聲已經轉弱到接近呼吸的音量,不過易家文仍是聽到了。

  易家文疑惑地起身朝她走去,每靠近一步,就更確定雙肩微微抽動的她,似乎真的在哭泣。

  「怎麼了?」他伸出手挑起她的臉頰,驚見她一臉的淚漣漣。

  李琳睜著眼,幾顆掛在眼眶邊的淚珠被他一嚇,便滴溜溜地滑出了眼眶。

  「為什麼……」她哽咽地倒抽了一口氣,顫抖的手指緊抓著訪視檔案。「為什麼會……會有這樣的事?」

  易家文低頭拿過那份訪視紀錄,很快地看了一遍後,合上了檔案夾,擺到桌上。

  「人生裡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他鎮定地說道。

  「可是那樣真的很慘啊。這個老伯伯已經八十歲了,一個月才領不到一萬塊的津貼,他兒子還要回來搶這些錢。他年紀那麼大,又是一個人住,萬一身體不舒服,根本沒有人能幫忙啊。」李琳急得直跳腳,完全沒注意到易家文正拿了張面紙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們曾安排他去住安養院,老先生不願意,我們總不能強迫他。」他拿過桌上一瓶水,扭開瓶蓋之後,遞到了她手裡。

  「我去找他談!」她拿著礦泉水,激動地說道。

  「一個人活到了八十歲,要他照著別人的意思去過日子,是件很難的事。就像他拿錢給他兒子一事,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地給,那麼他兒子也拿不到一文半毫,不是嗎?」

  「我不懂這個老伯伯為什麼不讓自己變得更好。」她咬著瓶口,嬌美小瞼苦哈哈地皺成一團。

  「我們也不懂。但是,我們會盡可能地幫助老先生過得好一點,這就是我們基金會成立的目的。我們的志工人員一個月會去探視他兩次,幫他打掃房子、陪他說說話,至少當他需要人幫忙的時候,知道自己還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們。」易家文在她身邊坐下,平心靜氣地說道。

  「我下次可以跟你們一塊去探視他嗎?」她的小臉充滿了愛心與期待。

  「志工們還要負責幫他做居家打掃,你受不了那種髒亂的。」

  他皺起眉,不知道這位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又想耍什麼把戲。

  「你沒帶我去過,怎麼知道我不行?!」她大聲抗議道。

  「我怎麼知道你不行?」易家文看了她一身的高級服飾,不以為然地抿了下嘴角。「因為你看起來就是不行。」

  「我喜歡用好的東西,這和我想做好事的心情並不違背。」她振振有詞地說道。

  李琳「砰」地一聲把礦泉水擺到桌上,噴濺出來的水鬧了一桌子的水災。

  易家文搶救起檔案夾,快手抓了幾張面紙擦去上頭的濕漬,不屑地看她一眼,擺明了就是認定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內疚地拿起面紙也想幫忙,卻被他的手推開。

  「我已經處理好了,不勞你多事。」他說。

  「我只是不喜歡被誤解嘛。」她輕咬著唇,明媚的臉孔頓時化為小媳婦般委屈。

  「何況,我身上的衣服也是趁打折的時候買的呀……你可不要雞蛋裡挑骨頭啊,每個人的愛心程度不一樣嘛,你不能要求我不愛自己而去愛別人啊。」

  「我當然不會要求你愛別人比愛自己多,只是你缺乏了當志工的正確觀念——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不會希望別人同情他,他們需要的是別人的關心。」易家文沉聲說道。

  李琳看著他忽然變得嚴峻的面容,整個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懂了。」她霍然低頭絞著自已的手指。

  「不要因為我說了你兩句,你就給我掉眼淚!」易家文粗聲命令道,濃眉擰得死緊。

  她的眼淚應聲而落。

  一滴、兩滴、三滴……無聲地落在她的牛仔褲上。

  「我真的懂啊……真的。我……我媽媽……」青蔥十指絞成結,說話聲調微帶著顫音。「在我四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我不是很記得那時候的感覺了,只記得我最討厭別人摸著我的頭說——好可憐,這麼漂亮的孩子居然沒有媽媽。我寧願他們讀故事書給我聽、或者是陪我玩,而不是拉著我的手一直說,沒關係喔,還有爸爸可以陪你。我當然知道我還有爸爸,我一點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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