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他這麼狠心,我不相信他會棄我不顧,我不相信他以前對我的感情只是欺騙,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希望能夠停止哭泣,但是卻仍繼續地哭著,撲簌簌的淚水,反映出她內心的痛苦。
☆ ☆ ☆
邵飛坐在紀威華的休息室內,頭棲在膝蓋上,雙手因過度用力而發抖。
他可以聽到陳柔兒的哭泣,那是種令人感到錐心之痛的悲慼痛哭,甚至穿越厚厚的水泥牆,似乎在指控著他的無情和狠心。
他從來沒有聽她這樣哭泣過,是他傷她太重,是他把她帶入這種深沉的痛苦。
有一剎那的時間,他幾乎想奪門而出,想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吻去她的淚水。
可是他辦不到,他必須克制自己這個念頭,只因多見她一眼,就會增加對她的一份愛意,他怕自己會負荷不了,怕自己會離不開她。
原諒我!柔兒,原諒我!
不覺間,他的眼底漸漸地泛熱,臉上也濕了一大片……
☆ ☆ ☆
邵飛如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個月後,屋子也被鏟為平地,在一片廢墟中,陳柔兒發瘋似地想找回邵飛的東西,無奈,她還是來遲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早已被拾荒的人給撿走。
就連他最喜愛的樂器,也任人搬走。
曾經那是他最心愛的東西,如今他不再眷戀,就如同對她的愛一樣,他也不再珍惜。
陳柔兒吞下喉間的苦澀,她從未感到比此刻更想要哭泣,但就是流不出淚來,她被傷害得太深以至於哭不出來。
她開始封閉起自己,行屍走肉般的過日子,迅速的消瘦,令原本就不豐腴的身子,更加如同風一吹就會飄走,看在每個人眼中都憂心忡忡。
李玲經過考慮後,終於請她父母將她接回家。
也許換個環境會減輕她心中的痛楚,但誰也沒想到她的情況益發嚴重,在失眠、營養失調下,她終於病倒了。
卻在此時,醫生向陳家投下威力巨大的炸彈——她懷孕了。
陳父的反應是暴跳如雷。
陳母卻不斷以淚洗面。
「哭,出了這種事,哭能解決嗎?」
「那你教我怎麼辦?」她嗚咽地。
「拿掉,一定要拿掉。」他態度十分堅決。
「我怕柔兒她不會同意的。」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那個渾小子根本是在玩弄她,留著孩子只會害了柔兒,我去跟醫生說,這個孩子絕不能留。」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一切由我作主。」他拂袖而去。
「孩子的爸!」陳母追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一直緊閉著雙眼的陳柔兒,眼角正有淚珠緩緩的淌下。
☆ ☆ ☆
「怡芝,明天起諒諒就交由你照顧好嗎?」對陳柔兒的提議,早是林怡芝預料中的事。
「柔兒,逃避不是辦法,諒諒可以由我暫時照顧,可是我無法永久照顧她。」
「難道你不喜歡諒諒?」
「這是什麼話!我和德明視她如己生,問題是她是你的女兒,也是邵飛的女兒。」
「她只是我的女兒!」一提起這件事,她有滿腔、滿腹的酸楚。
「你準備不讓邵飛知道諒諒她——」
「怡芝!」她一副不願再提的表情。
「柔兒,諒諒會長大,她會需要父親,你不能剝奪她這個權利。」
「她只有一個選擇,有我就沒有父親,有父親就沒有我!」她像吃了秤鉈鐵了心。
「問題是你給過她選擇的權利嗎?萬一她選擇了父親——」
「那我也認了!」她的心在泣血,口是心非。
林怡芝看穿了她。
「你在自欺欺人,失去諒諒,你的日子還會有什麼意義?我們都心知肚明,諒諒是你的生命,是你活下去的支柱。」
「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她以後還是會結婚的。」她低啞地說,忍住眼中打滾的淚水不讓它滴落。
「這不一樣!你何苦自欺欺人?!」她故意潑她冷水。
「怡芝,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正因為我是,才想要幫你。」
「如果你想幫我就好好替我照顧諒諒,而不是一味地『勸』我。」
林怡芝明白狗急跳牆的道理,有些事還是急不得的。
「那明天我會來接諒諒,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考慮清楚。」
「沒什麼好考慮的。」她面無表情,內心卻在這一刻感到有某種東西衝擊著她。
直到門「砰」一聲的關上後,她偽裝出來的堅強全部瓦解。
淚水湧出她的眼眶,不再是無聲的淚水,而是深沉、破碎,令人鼻酸的啜泣。
第六章
以往日本式的平房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綠蔭盎然、規劃完整的森林公園。
今天不是假日,公園內顯得有些冷清。
邵飛獨自坐在公園內。這塊土地上有著屬於他的情、他的愛,如今只能成為回憶,他和陳柔兒的情愛真的難以再續了,是不是?
他喟歎一聲,忍不住用手指揉揉眉心。
有顆球滾到他腳邊。
「叔叔,可以把球還給我嗎?」好熟悉的聲音。
連邵飛都十分意外,他和安琪兒會如此有緣。
「是你!」
「是你!」
顯然,諒諒也記得他。
邵飛撿起球遞給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在乍見她時,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動,他一直期盼可以再見到她,那種期盼連自己也無法理解。
「因為我生病了,所以媽咪讓我請假一天。」
一聽到她生病了,他的心微微地發疼。
「你生病了?嚴不嚴重?有沒有去看醫生?」
她綻出一朵如花的笑容,她的笑——天哪!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如果不是因為見過她的母親,他會以為她是——
「叔叔,我很勇敢的喔!」諒諒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維。「昨天媽媽帶我去看醫生,我都沒有哭,因為我不想讓媽媽難過,我若是哭了,媽媽也會哭,我不要媽媽為我掉眼淚,所以護士阿姨給我打針時,我就——」她作了個閉眼睛、停止呼吸的動作。她的懂事令邵飛感到心疼。
「諒諒好勇敢喔!」他不只記得她叫安琪兒,更記得她的名字,她是一個令誰也忘不了的漂亮小女孩。
「媽咪也是這樣說我,所以她就帶我來這兒玩。」她一下說媽媽一下說媽咪,是在區分陳柔兒和林怡芝,但邵飛卻沒能明白個中道理。
「你今天有沒有舒服一點?怎麼沒見到你媽咪?」
「我已經好多了,媽媽告訴媽咪,只要我今天不再發燙燙,明天就叫媽咪送我去上學。」說完,她回頭指指樹蔭下的林怡芝說:「媽咪在那邊。」
顯然林怡芝也認出邵飛,當邵飛看向她時,她對他頷首打招呼。
「諒諒,你剛才說媽媽和媽咪是什麼意思?」他這次可沒有忽略她話中的區分。
諒諒露出一個「叔叔好笨」的表情。
「媽媽就是媽媽,媽咪就是媽咪,而且我還有個大媽咪。」她的話讓邵飛一頭霧水。
他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可是諒諒的話卻引起他的好奇。
「那你有幾個爸爸?」他在用話套她。
聽到爸爸兩字,她小臉蛋露出黯然的神情。
「我沒有爸爸,不過我有個爹地,他很疼我,還有吳叔叔,大媽咪說,他以後和大媽咪結婚後,我就可以叫他大爹地了。」她的話雖然說得有點亂,但已讓邵飛理清一點頭緒了。
「諒諒,你告訴叔叔,是不是媽媽才是生你的?」
「叔叔你怎麼知道?」她點點頭,露出崇拜的眼光。
難怪他在第一次見到林怡芝時,就發覺她們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林怡芝顯然有點不放心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很有緣,沒想到又會碰到諒諒。」邵飛話一出,自己又驚又意外,他怎麼會說到——緣?!
雖然這是第二次見面,但林怡芝眼中仍透露出警戒。
陳柔兒把女兒交代給她,她有責任保護她。
邵飛似乎可以感受到林怡芝對他的警戒心,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很自然的掏出名片遞給林怡芝。
「請多指教。」
林怡芝接過名片看了上面的名字,也許是上頭的頭銜還有公司的名聲,令她對他的警戒心稍稍放鬆了些。
「原來你是日本人。」
「我父親是日本人,我母親是中國人,五年前我還曾住過台灣。」他看了一下諒諒,
五年前,她大概還沒出生吧!
又來了!為什麼竟會有如此稀奇古怪的想法?
「難怪伊根先生可以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
「講台語嘛也通喔!」他突然冒出一句電視上的廣告詞,逗得諒諒哈哈笑。
有些起風,諒諒打了個噴嚏。
「她有點感冒,不宜吹風。」林怡芝對著諒諒說:「諒諒,跟叔叔說拜拜!」
邵飛有些不捨。
諒諒也有些不大願意,但又怕惹林怡芝生氣,只好乖乖的向邵飛道再見。
看著諒諒離去的背影,邵飛突然有個無法克制的衝動,他追了過去。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麼說很冒昧,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諒諒,我有個請求,我可以再見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