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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安琦

  聽他這一說,無法再顧及禮教,她膽怯地縮進他的懷中,眼睛閉起,深怕屋頂上的無瞼鬼一個晃身,對著他們飛撲而下……

  頭頂又傳來一聲較大的聲響。「來了。」只是鳳玉低嚷後,那該順著響聲而下的人竟停頓了動作。

  屋瓦上,原本想直下屋簷的「他」,盯住不遠處的屋脊。

  「呵,你倒機警,還能發現我的存在。」自黑暗中現身,仲孫焚雁已等候那無臉鬼良久,微透瑩色的夜光下,他俊朗的臉乍現一抹狂戾的笑。

  「……」朝天的一對赤角下,那鬼的五官只餘一官,是以瞧不出有任何表情,不過,倒瞧得見他腳步微移。

  「不會吧,鬼怕了我這個人不成?」腳步輕盈,如風拂瓦,仲孫焚雁似箭般閃身,轉眼已距那鬼數步,他速度極快地探手欲揭開他駭人的「面皮」,只是那鬼將臉一偏,僅讓他抓著他的角,「喀」地將角應聲折斷。

  「嗤,是面具。」將削尖的角狀物湊上鼻前,一嗅,是木香,他不禁唾了口。

  許是驚著,那鬼旋身欲走,只是才走了兩三步,左肩即又被仲孫焚雁緊扣。

  「肩頭這麼小?」他心中陡生一個疑問。

  見狀,那鬼索性一個折腰,想順勢化了仲孫焚雁的手擒,只是仲孫焚雁的動作更快,他就著手上的著力,往那鬼的肩頭霍然下壓,人隨即騰飛而上,而後穩穩又落站後方的屋瓦上。當他回身之際,已見那鬼不支地趴臥屋瓦,滾了兩三滾,就要摔出屋簷。

  「這麼差?」仲孫焚雁吭笑,而也在這眨眼時刻,那鬼已抓穩簷邊突起的雨槽,扭腰蕩下屋簷,他腳點簷下廊柱,借了力,而後轉向飛身攀至附近一株庭樹上,再回望了仍立於屋頂上的仲孫焚雁一眼,他迅速往黑暗處逸去。

  「想逃?怎成!我的百兩銀。」仲孫焚雁惡眼一瞇,躍離屋瓦,縱身追去,覺時唯留風中樹葉窸窣的叫囂附和。

  而此時的長廊上,鳳玉則仍擁著那被黑影踏柱動作給嚇昏的蘭舫,他翹首又注意了下頭頂情況,在確定人亦或鬼全走光之後,才將蘭舫攙進了房間。

  他將她安上床榻,而後在床畔坐下,靜靜凝注著床上人,他的手忍不住拂上她瑩瑩生輝的細緻潤頰,那頰雖蒼白了點,卻未盡失血色,視線落在她不點而絳的小嘴上,他不禁要為這驚人之美讚歎。

  雖然只是這麼凝視著她,但這機會他卻是期盼了許久。

  「蘭舫蘭舫,美如其名……然我雖傾慕你的美,卻更心儀你的善良……只是人太過善良,並無益處,所以少了正常人一半的膽量,對你是好。」不覺,他唇間溢出一句,那話像極他認識她已久,更識得她的心般。

  「噫……」耳邊聽進一些細微聲音,眨眨眼,蘭舫醒了過來。她一見床邊杵了個人影,便立即驚坐起。「嚇!鬼……鬼呢。」剛才她只來得及看見一根踢著柱子的鬼腿,然後……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鬼?」她的額與鬢淌著冷汗,模樣雖驚悸,卻仍美得出塵,鳳玉目不轉睛。

  「無臉鬼。」說著,她的心又狂跳起來,搗著胸口,就怕心會破胸而出。

  盯著她緊張的臉,他不禁笑了。而蘭舫不知他為何要笑,所以問:「為……為什麼笑?方纔的情況很可怕的。」

  笑容隱去,反問:「你覺得鬼可怕,還是人可怕?」手擱在床板上,玩著她的裙角。

  鬼抑或是人可怕?當然是鬼!鬼的長相就足以嚇掉人的三魂七魄,而人……意外發現他圈玩著她裙角的動作,不由得,她心生一股熟悉感,可,卻不曉得那感覺從何而來。

  所以,黑暗裡,她那已能適應光線的眸忍不住直望住鳳玉,並發起楞。她是不是曾經見過他,或是……

  任由她看著,他繼續道:「雖人有形而鬼無形,但變了質的人心,有時卻遠遠比得任何鬼物可怖,那叫作心魔。」

  「心魔?」不是,她認為鬼比人更……

  「而你的心底就住了一隻,你可看得見它?」她細緻的裙角自他的指尖脫滑而去,在安靜的氛圍間引出一聲曖昧的窸窣聲。

  他為什麼這麼說?從見他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不斷說著令她難以理解的話,在暗示她什麼嗎?可在這之前她並不識得他這個人呀,縱使現在她也懂他不多。她挪腿將裙角帶離他能及的範圍,躲過那曖昧。

  縮回手,目光落在她微伏的腹肚上,星芒閃爍。「剛剛那是人,且針對你而來。」

  「人?」

  「手腳高明。」他解釋。

  「手腳高明的人,你是說他習有武藝?」見他頷首,柳眉瞬時堆起。「你說他針對我,為何?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且從不曾和人爭過什麼。」要和人結怨,她平日大門不出地,只怕也無機會。

  「很多事情不是你說了就算,你能看到的只是一,你能想到的只是二,還有三四五都被藏在人的一張臉下,如果再加上你看到卻不願想的,那……」

  「鳳……鳳公子請別嚇我。」

  「想嚇你的,是那人而不是我。」那「無臉鬼」至多是這目的。「知道嗎?逃避,就是你的心魔,它蒙蔽你的心眼,而善良卻是導致它只傷你的主要原因。」直視著她,那專注就好似一眨眼就會錯過她某一個表情。

  「我……不懂你說什麼。」撇開頭。「剛剛很謝謝你,我想我已經沒事,而外頭也應該沒有事了,你……」

  領會她的意思,他站起:「要我幫你點燃燭火嗎?這樣你能安心睡一覺。」

  「不用了。」不知怎地,他的那句心魔竟在她的心湖漾起一波漣漪,那圈圈的紋路愈泛愈大,幾乎要洇過她此刻的理智。

  她的心裡,真住著什麼嗎?

  一直盯著鳳玉走出門,她下了床榻將門上栓,再回到床上,心仍是不得平靜。

  第四章

  丟了支玉釵,她整個人變得有些鬱沉,因為那是她爹留下的唯一遺物,且她視它為命;而多了一個鳳玉,她顯得不安,因為這個身份成謎的男子,正逐漸滲入她的生活,他不但在控制闊天病情方面嬴得她婆婆的信任,如今更在府裡出入自由,因為他是闊天的救命恩人。

  一個是出口她幼時「抓周」後便跟了她多年的故物,一個是闖進她世界不過十餘日的陌生男子,可卻同等地令她在意。

  「少夫人,總管要我來告訴您,庫房方面已經準備好了,花廳也來了一些人,是不是可以讓他們進裡頭挑選了?」日過三竿,婢女春花進門準備端走盥洗後的污水,順道一提。

  妝台邊,已起身良久的蘭舫正對著一本清冊瀏覽,她無比專注,似是想將上頭的一字一句都給記下。

  原本府中買賣之事皆由申老夫人一手處理,再由管事從旁協助,但自申闊天被送回來之後,申老夫人的精神便從買賣轉至照顧獨子上,所以蘭舫才得以接觸買賣。

  而知縣的誕辰在即,挑選賀禮的人也日益增多,府裡連日來忙碌有餘。

  「婆婆她……」合上那紀錄了府庫所有藏物的本子。

  「在客房幫少爺用膳。」捧起有些重量的水盆,春花動作僵窒了下,她下意識瞪著自己的肩處,露出疼痛的表情。

  「好,那你幫我告訴管事,替我開了庫房隔壁的廂房,我就在那裡,庫房裡若有事,可以到隔壁問我。」回望住那已經走到門邊的人,蘭舫不經意覷進她似有妨礙的細小動作。「春花,你的肩膀是不是不舒服,這幾天總見你攢眉。」

  腳下一頓,遲疑一會兒才應道:「我的肩膀沒事,大概是忙過了頭,挺酸疼。」

  「這幾天府裡忙,辛苦大家了。」雖然她還不熟悉府裡的買賣,但有管事幫忙,她還自認能盡上一點綿薄之力。很矛盾地,她居然到此時才覺得自己屬於申府,屬於這大宅子的一部分。「要是受不住,我讓管事找個大夫幫你看看,再過幾天,等忙過了,應該就有時間休息了。」

  又楞了一會,轉過身,福身。「謝少夫人。」

  「府裡的大小都是一體,哪個病哪個傷都是不好。」說著,並回過頭整理著一些雜物,是以沒瞧見春花出門前露出的遲疑神情。

  而在半刻鐘之後,蘭舫才出了房門,她往府庫方向走,行至半途,卻遇上遠遠從東廂走來的初音和仲孫焚雁,他倆似乎又在爭論著什麼……嗯,其實說爭論並不妥,因為急躁總只有一方。

  「這屋子的人複雜得很,待久是麻煩,你走是不走?」初音閒定地緩步著,而暴劣成性的仲孫焚雁則跟在她身邊,口氣不佳地吼著。

  「我要再待一陣子。」腳尖輕踢,神態愜意。

  「一陣子?呵!你以為這裡的人不趕我們,我們就不會有事,不,該說你就不會有事。」

  「我,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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