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並不是第一次了。其實,這種在心底隱隱翻攪的感覺,在多年前,尼奧說她會有自己的人生時,就已經有過了。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感受?他應該只當她是個「東方公主」,那個在他童年的悲慘記憶中,被他親手毀掉的洋娃娃而已。要走,就讓她走吧!有什麼好在意的?
「我回房了。」
幽然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頭,剛好看著她抽回小手,並且把大風衣從身上脫下來,送到他面前。
他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手,他剛才牽她?
牽一個女人的手……
在屋裡黯淡的燈光下,姬艾華沒注意到蘭斯臉上情緒的不尋常,她轉身走向起居室後方,直通二樓的小樓梯。
灰眸緩緩地拾起,看著那一雙修長的玉腿,就這樣地*&%展現在他眼前,他突然開口:「等一下。」
「嗯?什麼事?」
他看著她半晌,搖搖頭,「沒事!」說完這句話,蘭斯走向客廳,將修長的身軀倒向沙發,屋裡沒亮燈,只有原來一盞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他那慵懶中卻帶著一絲疲憊的模樣。
姬艾華看著他難得顯露的疲態,又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她眉頭輕皺,緩緩地走下樓梯,走向沙發上的他。
他的眼閉著,濃褐色的長睫毛,叫人心動地輕掩在眼窩下方。
她看得出他很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突然湧出了一股深幽的輕憐,她走到他身邊,在自己發覺以前,她的手已經輕柔地撫上他的額,感覺到他的褐髮細細地糾纏過她的指尖,還有……
一股不尋常的高熱。
「你發燒了!」她訝然輕呼。
「嗯!似乎是……」
閉著眼的他,在她走近時就察覺了,她那清涼而柔嫩的小手,觸到他時,叫他深深一震。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的碰觸,能叫他這麼震撼……
可是,他們相處了這麼多年,她卻從來沒有這樣碰過他。
一股深深的失落,突然攫住了他,叫他困惑,也叫他茫然。
然而,此刻的他已無力思考,只覺得好累,累得只能微微睜開眼,看進她那雙不自覺地顯露出緊張跟關懷的美眸中,「一點小燒,睡一下就好。」
姬艾華皺起眉頭,「你不能睡這,去房裡睡。」
俊美的臉龐有絲蒼白,他扯起一邊的唇角,「睡這就好。」他不想讓她知道,現在他全身的骨頭酸軟得叫他起不了身。
她看著他,抿抿唇,「我去倒水還有弄冰塊。」
「我要酒……」
「不准!都什麼時候了,還喝酒?」
她定到空調的開關控制匣前,調高了暖氣溫度,開了小吧檯的燈,俐落地敲起冰塊,開始做冰枕,她手腳俐落,邊做事邊說道:
「你一定是本來就發燒,剛才還把大衣給我穿,才會這樣的。真是!」
看著她俐落地穿梭在起居室裡,弄冰塊、包毛巾、清理水杯、倒水的模樣,灰眸顯得更幽黯了。
是什麼……讓當年那個凡事只喜歡大吼大叫,抓到機會就偷襲他的小公主,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來!喝杯水,敷個冰枕,你會好過一點的。」
走到沙發旁,姬艾華扶起他,先是餵他喝下了那杯水,然後又輕柔地扶著他的寬肩,就想讓他的頭枕上她那光裸的大腿上——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叫蘭斯有些不能適應,他的脖子僵挺著,不讓自己的頭靠向她的大腿。
「你要幹嘛?」
「幫你敷冰枕啊!」
「不需要。」蘭斯硬是撐起身子,遠離那個柔軟的,即使經過一夜模擬的槍彈激戰,香汗淋漓,卻依然有股清新味道的身軀。
漂亮的黑眸瞪向他,「你真是個惹人厭的病人耶!」
「你也不是個很乖的養女。」言下之意,兩相扯平,叫她不要再吵。
她看著蘭斯硬是撐起身體,往沙發另外一側倒去,憤怒跟心疼兩種情緒同時在心底上湧。
「該死!你這男人睜眼仔細瞧瞧好不好?我哪裡像你的養女了?吃你的、用你的,接受你的訓練,不代表我一定什麼都該聽你的。」
她火大地撲向他,卻沒有碰到他,只是將手臂撐在他頭旁邊,近距離和他臉對著臉,姿勢看起來頗為曖昧。
她在蘭斯能掙扎著推開她前,硬是把冰枕給擱到他頭上,「你別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了,我就要走了,你能停一下嗎?現在生病的人是你耶!」
「走……」身軀一僵,她知道了?知道尼奧說要還她自由的事情了嗎?
「是啊!」姬艾華把冰枕栘開一點點,不解地看著下面那張距離她不到三十公分的英俊臉龐,「我明天要去紐約啊!不是要我去公司報到了嗎?不然你以為我能走去哪裡?」
「啊?對……嗯!對!」
灰眸重新疲憊的閉上。天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緊張成這樣,就算她要離去,那又如何呢?他不懂自己的反應。這一切,是因為發燒引起的嗎?
「你今晚真的有點怪怪的耶!」
姬艾華重新調整姿勢,坐在他身旁,不自覺地,溫柔的指尖輕輕地攀上他的臉頰,流連在他那緊皺的眉頭間,「你看起來比我印象中,老了一點呢!」
這三年來,他總是習慣板著一張臉,站在那個有如軍中教官的位置上指揮她、訓練她,曾幾何時,那個過去老是輕蔑她、愛惹怒她的他,已經完全地消失了?
「嗯?」許久,閉著眼的蘭斯,才輕輕地吐出一句:「我才大你九歲而已。」
「對啊!九歲,一個不吉利的數字。」
「什麼不吉利?」近乎夢囈般,低沉沙啞的聲音,跟平日對她的嚴苛譏諷相比之下,簡直溫柔的像是天使。
忍不住地,姬艾華心頭一陣甜,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這少有的溫柔中,連說話也失了平日慣有的防備:「就是中國人的說法,差三、六、九歲的姻……嗯……沒什麼啦!」
差點把姻緣兩字說出來,她連忙閉上嘴,那原本流連在他臉上的手,也跟著緊急撤回。
一種恍惚縹緲的感覺襲向她,她倏然心頭一驚。
她剛才不自覺地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心底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讓她又慌又害怕。
失去了那輕柔的撫觸,灰眸疲憊地睜開,淺淺地看了她一眼,又閉上。
「別走……」
他低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夢囈。
「我在這陪你,不會走!」
屋裡的暖氣夠暖,高級的長毛地毯溫暖著她裸裎著的腿,她不會冷,可以在這兒睡。
「別走……我的娃娃……公主……」在深刻眼窩裡,那閉緊的眼皮緊抽了下,隨即又放鬆。
「娃娃?」
姬艾華看著蘭斯,笑了。
他小時候真的有在玩洋娃娃耶!
她到現在只找到網路上有張東方公主的老照片,模糊的暗色系,看不出來那娃娃跟她哪裡像了。
但是,莫名地,她心底就會有股不自覺的暖意。
真是的,她都幾歲了,他還把她當成娃娃,有沒有搞錯呀?就算蘭斯那一八七的身高跟她有段大落差,也不至於真把她當成洋娃娃吧!
其實,這三年來,她是很感激他的,他教會她的,是原本她一輩子可能也學不會的事情,比起來,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幫派中的逞兇鬥狠、打打殺殺,跟她現在受過的訓練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那一年,當他說要訓練她時,她沒想到,會是這種想都想不到的魔鬼訓練。
但奇怪的是,在身體上幾乎可以說是受盡折磨時,她卻開始慢慢地習慣了跟蘭斯相處。
他……不能說是個好人,對她也不怎麼好。可是在某些地方,她卻感受到一股叫她怦然心動的關懷。
心裡的思緒流轉時,昏迷中的男人還在囈語。
「娃娃……別走!哪裡也不准去……」
「我會在這裡陪你啦!」笑笑地壓住他那輕輕揚起的手掌,她安慰著他。
他當病人,跟平日那個魔鬼教練比起來,顯然要好相處的太多了。
這一夜,這種溫暖的感受是從未有過的。
忍不住地,姬艾華就這樣凝著他的睡顏,看了一整夜……
第六章
剛醒來時,蘭斯有一瞬間以為他在作夢。
可那空氣中隱約傳來的香氣,是清新誘人的,映入眼簾的那張睡顏,則美麗得有如一個睡著的維納斯……
藍灰色的眸子靜靜地凝著她,心中又產生了無以名狀的淺淺波動。
她就半坐半趴地在他躺著的沙發上,睡了一夜,而他……卻完全不知道!?
怎麼會?
她和他何時變得如此自然,如此的貼近,竟會讓他毫無防備之心?
忍不住地,指尖穿過了她的發,那如雲般的長髮,絲柔滑順,淺淺地溜過他的指尖,卻纏上了他的心……
「公主啊……」他低喃著。低啞的聲音裡,帶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惜。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任由這高傲卻善良的女孩,侵入他那向來沒有人能靠近的私密領域,也不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