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覺得有雙眼睛猛盯著她。
從小到大,巴明欣始終是女孩子裡最惹人注目的,更遑論現在是置身在一間以男性佔大半人數的Pub裡。只是,對她而言,少有外在因素能左右她的思緒,即使是一雙大膽的眸子。
Pub內,人聲依然嘈雜,巴明欣不時旋身看著自己的專有位子,佔據者似乎無意離去,抬起腕表,心想,得趕在陳宇臣之前回去,否則難免引起懷疑,畢竟她身負的是「保護」的責任;若招來太多「意外」,對陳伯伯不好交代之外,她也不許自己出差錯……想著,巴明欣驚覺那雙大膽的眸子似乎和她玩起耐力賽,非但沒有收回之意,竟反而更加恣意!
她稍稍偏過頭,用眼角瞥了一眼--
正常的心跳一時失去控制,竟狂亂地敲打著;雖然表面上看不出變化,她卻明白心底起了莫名的波瀾;她原以為會是個什麼無聊男子,結果映入眼中的--竟是陳宇臣的臉。
她連忙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恢復正常心跳--不會吧?!全高雄市的Pub多如過江之鯽,怎會就這麼湊巧地在這裡碰上他?
陳宇臣只覺得驚訝不已。
剛才那女孩看見他的眼光,令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甚至覺得她有一點點的熟悉。
熟悉?!
真是奇怪!
他不記得曾認識這麼一個女孩子;若曾在街上遇見,他相信自己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更何況她看他的眼神……他一向習慣了異性對他投來的眼光,但是剛才那女孩子看他的眼神,跟他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彷彿在逃避他。
逃避?!
這更加深他的好奇了。
他不認為自己的長相「可以」讓女人想逃避,至少,打從他有記憶以來,沒有人見了他會是一副巴不得撇清界線的樣子,但那女人--不!應該說是女孩吧!
她看上去頂多二十歲左右--不過,陳宇臣也知道自己對目測女孩子的年齡一向沒準過,皮外套、牛仔褲、長皮靴,一頭烏黑長髮;未見她正面時,陳宇臣即發現她出眾的氣質,剛才匆忙一瞬間,她那端正的五官更加彰顯她的出色,這也是為什麼每個男人走過她身邊,總會朝她吹口哨的原因。
陳宇臣這時醒悟:一個人的外表太遇「傑出」畢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一個亮麗得過分的女孩子!
巴明欣的手指有意無意的在桌面敲了敲,心裡則盤算該如何走下一步棋。雖然不認為陳宇臣會認出她來,但她的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快。繼而一想,她今晚的這一身裝扮適巧成為掩護她的惶然的最佳選擇。這也是她到Pub來的一慣衣著,為免遇見熟悉,也是給自己一種不需矜持、完全放鬆精神的方法。若非藉著這身完全不同白日裡自我的打扮,依她從小受的家教束縛,怎可能成為這間罩的常客?!
「小姐,」陳宇臣低沉的嗓音拉回她的紊亂思緒。「我們見過面嗎?」
巴明欣只覺室內氧氣突然稀薄了些……唉,順其自然吧!她好整以暇地將身子正對陳宇臣。「這招搭訕法似乎老套了些?」她笑說。
陳宇臣一愣,看見她那雙明亮的黑眸,驀然使他無法反應;尤其是那朵接在話畢後綻開的笑靨,令他心中某種不知名的情愫騷動了。
巴明欣在他的注視下,只覺渾身不舒服,她清了清喉嚨。「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容我獨享一人時間呢?」
陳宇臣彷如從夢中驚醒。「對不起,我只是……對不起,我失態了!」他邊道歉邊回到座位上。
巴明欣隨著陳宇臣的移動,看見手握酒杯的Andy,她站起身走到Andy身邊的空位。「我們見過面嗎?」
她不是個會隨便找人搭訕的女孩子,可是她直覺自己好像曾在哪裡看過他,因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和……天哪,自己是不是太久沒練習空手道了,巴明欣在心裡想。
Andy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沒有醉,所以剛才陳宇臣和她「搭訕』的那一幕,他也看得十分清楚。
不可否認,這是個出色的女孩子。只是再怎麼出色也挑不起他的任何注意,除了黃綺玲,那個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一想到她,他又喝光了杯中的酒。
巴明欣看著他一臉愁苦似的,輕輕地說道:「對不起,打擾了,請原諒我的莽撞以及……無禮。」說著,即準備離去,豈料,陳宇臣的聲音在她旋身之際響起--
「小姐,這樣的搭訕方法不僅老套,而且落伍了些,不是嗎?」陳宇臣語帶嘲諷地說。
不知為何,見她對Andy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他心衷便升起一股無名火,不知不覺中,說話的語調竟揚高許多。
巴明欣站定身子,半晌後才回頭看著陳宇臣,臉上依舊帶著那朵燦爛笑容,口氣平穩地溜出一串話。「如果剛才我哪裡得罪了先生,在這裡向你致歉,希望你大量寬容。」
她笑了笑,邁出步子,留下默然無語的陳宇臣和打從一進Pub、首次挺直背脊、正眼瞧人的Andy。
陳宇臣在心裡反覆想著她的話,一股激賞之情油然而生--好個與眾不同的女孩!我們會再見面的,他在心裡下了決定。
離開Pub,送Andy到家後,陳宇臣心裡仍不時浮現那女孩的一言一行。
回來這些天,他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離開多年,養成他凡事力求完美的挑剔性格,尤其是走出校園,一頭擠進華人不易立身的美國就業市場,他知道自己得比他人多下數倍功夫和努力才能掙得一片天,因此,他一向為自己訂下高標準、高要求,為的也不過是爭一口氣和不服輸的傲氣。
他知道自己在先天條件上並不差人一截,甚至是優越許多,加上身為陳家的獨子,客觀環境提供了多的是大展身手的優渥,所以他為自己訂下了人生藍圖。每到一階段,他總能照著步子走,在逐步完成所有目標後,他才會容許自己將注意移至私人感情上。
也許是一種執著,對感情一事,他只有唯一信念--寧缺勿濫!
這就是他對愛情所抱持的態度。當然,這也是令陳大中急得頭髮發白的原因。
其實陳宇臣對結婚對象的挑選並不苛刻,他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找到一個真正用心、用情、用愛去對待他的女孩子。可是他發現接近他的女孩不是因為他的外表,就是因為他的家世,這也是為什麼到現在他還在尋尋覓覓中。
他將車速減慢,瀏覽霓虹招牌串成的五彩街頭,忽然,他眼中閃過一間店,促使他毫不考慮的將車子停了下來。
這是一家布偶專賣店。
櫥窗裡有個布偶娃娃,頓時吸引住他的視線,一個看起來好可憐、好無助、有點委屈的小布偶,好像……好像……星星!
他對星星的影像突然躍入腦海感到莫名其妙。怎麼會想到那個小女孩?
他拿起布偶看了看,又放了下去;想想,又拿了起來。
「老闆,我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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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明欣正準備鑽入被窩裡,門外響起腳步聲。
叩!叩!
「誰?」她輕聲問道。
「是我。」
陳宇臣?
這麼晚了,莫非--
「少爺,你有什麼事?」
「你睡了嗎?」陳宇臣看看手上的布偶。
他也解釋不出為什麼自己會莫名其妙的買下它,然後又很莫名其妙的想把它送給她。
「有事嗎?」不會是--
看來她已經睡了。
「沒事!明天早上再說吧!」他說著要走。
房門打開來,巴明欣的小臉從裡頭探了出來。
陳宇臣把布偶娃娃拿到她面前。
「這個送你。」
「送我?」巴明欣站直身,指著自己。「為什麼送我?」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我想小女孩都喜歡這種東西,而且它很像你。」陳宇臣聳聳肩,把布偶放到她手中,然後笑著說:「快去睡吧!」
說完,他順手帶上門,將一臉困惑的巴明欣關在門後。
巴明欣手中抱著陳宇臣塞給她的布偶,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小女孩?她為他給自己的稱謂感到有點啼笑皆非;再看看手中的布偶,很像我?巴明欣走進房,將布偶和自己投身在鏡子前,心裡有股溫暖慢慢匯流成河……
長到這麼大,她從沒有玩過洋娃娃,只因為巴正漢一直把她當個兒子看待,而她也習慣了沒有洋娃娃為伴的童年,從沒有人送布偶給她,陳宇臣還是第一個……
巴明欣內心一陣翻攪。看著乎上的布偶娃娃,想著陳宇臣的話:它很像你!
忍不住,她將布偶娃娃緊緊擁在懷裡。亂七八糟的感覺塞滿心中。突然之間,巴明欣覺得那個一向冷靜、有條理、理智的自己正一點一滴、慢慢消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