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雙眸子骨碌碌地四處望著,天花板、地板、牆壁和屏風,全都是厚實的桃心紅木,多盞晶亮的燈台,懸掛、鑲嵌在天花板和牆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曲折反映,室內一片光明。
嚥下口中的湯,她心中只浮現出「富貴」這兩個字,但是,為什麼她會覺得這種景況是那麼的陌生?
「你意外落水,差點就淹死了。」男子告訴她,「但你奮力游向岸邊,抓住樹籐爬上岸。」
她點頭表示謝意,「謝謝你,你真好,這麼照顧我,不過,請問……你是誰?」
「我是你的夫婿,魏兢。」
「哦……」她模模糊糊地應著,猜想自己是不是忘記一些重要的事情了?是些什麼事情呢?
☆☆☆☆☆☆☆☆☆☆
另一個早晨。
董淓絢起得早,和一個有著健壯臂彎的丫鬟一起逛花園。
「能到屋子外透透氣真好。」雖然日光微微曬熱她的臉頰,她的心情仍然愉悅。
一道人工小河環繞整個園子,所到處幾座小木橋橫架河上,半現半掩於樹叢中。它是按照地形挖掘,水流清澈且淙淙有聲。
小河最終流入一個池塘,池面蓋滿了綠荷,多枝紅蓮伸出水面,隨風吐出陣陣清香,教人身心俱暢。
丫鬟帶著董淓絢,在兩旁枝葉扶疏的幽徑及迴廊上慢慢地穿來穿去,並時時上下水橋。園子看似不大,可是要轉完,仍得花上一段時間。
「少奶奶,我們昨天也來逛過花園。」丫鬟恭敬地回答。
「哦?」
董淓絢頓了頓,看看四周怒放的美麗花朵,以及亭台和池塘,「但我像第一次到這裡一樣。」她在腦海裡梭巡著熟悉的感覺,卻是徒勞。
如果她有過某些經歷卻不記得,那她就不可能有印象。但她的情況有些不同,那種隱約記得,可是十分朦朧的記憶才是惱人。
更糟的是,如果她曾經和某人共處了一段美好的時光,那些回憶必定令人懷念,而她卻什麼都不清楚。
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董淓絢感到抱歉,攙扶著她的丫鬟動作很溫柔,但她記不得她的名字--她甚至也沒能記住自己的名字,她叫……淓絢?她不能確定。
「你的名字是?」她問。
「小婢是貧^!蠱兒微微一笑,回答昨日也回答過的問題。
「貧^覛萲U禖﹝X亟憡鄋漲W字收進腦海中。
董淓絢幾乎是記得一切,又幾乎是忘了一切;她記得如何梳洗打理自己,也記得怎麼用筷子用膳等等生活上的技能,但她記不得所有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是誰,以及他們的名字。
她像是一具被取掉許多抽屜的櫥櫃,外表的樣式仍在,但內部的確缺少了重要的東西,無奈的是,少了些什麼她根本也記不得。
「那個人是誰?」
一個穿白衣的男子站在通往花園的門邊,董淓絢向那個人的方向注視著,「他是來診治我的大夫?」她若拚命想記起什ど就會迷糊,一迷糊就會頭昏。
不過,頭昏歸頭昏,她的心兒正枰坪跳呢,順著她的視線裡過去,貧恕羸鷙g耙暈RK頻幕卮穡_改俏皇俏壕ジ僖A炙帛噹韁薳i蛐觥!?br />
「哦,真的嗎?」那人長得真好看,穿著一身白衣,整個人顯得潔淨無瑕,讓董淓絢直愣愣的瞧著他,沒法移開口口光。
「那他知不知道我不記得他呢?」那個人是她的夫婿呢!她有一種幸運的竊喜。
他長長的臉蛋,率直的眼神,溫文的模樣,加上沉穩卻又不失優雅的步伐,怎能不教她淓心顫動?
「少爺來探望一回少奶奶,少奶奶便會問一回少爺是誰。」貧x卮稹?br />
董淓絢驚訝極了,「啊?我這情況多久了?」
難道她摔壞腦子了嗎?怎麼事情都記不牢呢?她心裡一驚,忽地想到一件事,連忙問著,「難道……這話我也已經問過你了?」
會不會……過一會兒她就又把現下問的話也全忘得一乾二淨?
老天爺!她剛剛問過的問題,有多少她昨天已經問過的?
「這大半個月以來,少奶奶對事情總是入耳即忘,」貧r愕閫罰惆襉H橇a酰_干倌棠桃駁娜肺使遉詁w芏啻我謊r奈侍飭恕!?br />
「真糟,我這是怎麼了?」董淓絢懊惱地蹙緊眉心,抬手摸著自己的額際,發現那兒有道已痊癒結疤的傷痕,但她頭皮之下的記憶卻消失無蹤。
可是,她越是努力地想,卻越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芒兒以安慰的口吻說:「少奶奶別擔心,兢少爺說少奶奶只要再多服幾帖藥,很快就會好起來,也會記起所有的事情的。」
真的嗎?撞掉了的記憶,多喝幾帖藥就會恢復?好像有點奇怪。她覺得疑惑,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但現在的她,也只能相信別人告訴她的一切,但那種無從自我掌控的茫然,是那ど地令人感到不安啊!
「淓絢,你該回房喝藥了。」魏兢走近她們,微笑地道。
「喝藥?哦,喝藥……」董淓絢下意識地興起一股抗拒感,她隱約記得那藥味實在是可怕得嚇人,「一定得喝嗎?」這男子看起來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說不定是個好商量的人呢。她猜想著。
「不遵照大夫的囑咐按時喝藥,受傷的身子怎ど好得全呢?」魏兢微笑地搖頭,然後朝貧掙a閫罰狗jǘt鏊蕘悟妤d姆較蜃摺?br />
貧t鱟∷狺⒌牢氯崛醇岫ǎ疝儐T瓬E絢不得不隨著貧r牟椒ё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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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該減點藥量?」
「怎麼說?」
「傻過頭好像有些礙事。」
「也對。」
「況且,我們並不瞭解那藥的藥性,下得太重,不小心將人玩死了,成不了事也很傷腦筋……」
「嗯。」
「對了,你們家祖奶奶的身子骨怎麼樣?」
「還撐得住。」
「要快,事情再不辦妥,我可用的時日不多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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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雖有窮富之分,但姑娘家出閣,坐上花轎,該是一生最光彩的時刻。
「唉!」董淓絢歎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我真是坐過花轎的新娘子嗎?」
是她記不得了,還是藥味變淡了?聞起來好像沒有先前那麼臭。端詳著捧在手掌裡的碗,董淓絢感到奇怪,卻沒問出口。
她的思緒又回到方纔所想的事情上。她模模糊糊地知道,轎子有官轎、便轎、喪轎、小轎和新娘子坐的彩轎,也就是花轎。
雖然轎子的名目繁多,大小不一,其實轎身均類似,只是因使用目的而有不同的裝飾。
花轎雖沒有官員坐的八抬大轎那般寬敞,但上頭的彩披都妝點得十分講究,穿金絲、編銀線、垂纓絡、繡彩飾,甚至還繪上舞鳳飛龍。
總而言之,一個女人一輩子就只坐一次龍鳳花轎,而她竟連半點坐過的記憶都沒有,怎不教她歎息呢?
魏兢取過董淓絢手中的碗放在茶几上,免得她一失神將藥灑了。
「你乘轎到魏府的途中意外受傷,雖然未能趕上吉時與我拜天地,但也是進了魏府的門,況且,前些日子你到祠堂向列祖列宗焚香磕過頭後,的確已是魏府的媳婦兒了。」他溫和地對她解說著。
「啊?什麼?」董淓絢瞠大眼,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我到過祠堂向魏家祖先磕過頭?有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是她當時太過緊張,以至於將過程全忘光了,還是魏兢根本是對她說笑,哄騙她的?
董淓絢以為她的記憶幾日來已有些許恢復,也以為腦子清楚了許多,但一經魏兢提醒,她才知道自己忘掉的事情遠遠比她記得的多太多。
她感到非常氣憤。她總在慶幸自己已記得昨天的事時,發現她忘了前天的,更對大前天的一切毫無印象!
片片斷斷的記憶令她苦惱極了,她強烈地希望能用針線將那些一事牢牢地縫在腦子裡,可惜那只是一種奢望。
面對董淓絢苦惱的模樣,魏兢只是報以習慣性的微笑。
「難道……我又忘了?」她又惱又窘-握拳想擊打自己的頭,好將記憶敲回腦海中。
就在她的拳頭要擊上額際之時,手忽然被牢牢握住,她抬眼發出一聲驚呼,「呃?」
「別傷了自己。」魏兢將她的拳頭收進他的大掌中。
她的臉一陣羞紅,分不清是因為他掌心的熱度,還是他嘴上溫暖的關懷,頓時眼光不曉得該往哪擺,只好垂下眼瞼看著地上。
他的聲音好溫柔,讓她的心跳得好快。
魏兢拉下董淓絢的手,卻沒有鬆開掌,「我們是夫妻。」意思是她並不需因此感到害羞。
「夫妻……」感覺到臉頰熱得發燙,她的眼光仍定在地上,吶吶地問:「那我們……我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