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琤兒不但與她情如母女、無話不談,和下人們也相處得極好,大家都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大家。
只是這些哪夠呢?
她知道琤兒是代替永和公主嫁給允兒的,只是都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了,他們還沒能培養出感情嗎?
若理兒不能和允兒做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那會是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
「娘,為什麼這麼看我呢?是不是覺得我很美啊?」
琤熙笑嘻嘻地拉著段夫人一起和衣躺下,她忽然撒嬌地賴進了段夫人懷裡,幽幽地問:「娘,如果我再嫁的話,您也像這樣做我的娘好不好?」
她喜歡段夫人,這跟喜歡她母后的感覺不一樣。
她母后母儀天下,端莊得令她引以為傲,而段夫人身上則有股溫暖的特質,讓她覺得溫馨。
不過,真不相信段人允那個驕傲的自負鬼會有這麼和藹可親的娘,真是好竹出歹筍啊。
「妳說什麼?」
段夫人惶恐的看著她。
糟糕了、糟糕了,琤兒竟動了改嫁的念頭,這可怎麼辦才好?
「沒有啦。」她圈住段夫人的腰,笑嘻嘻地說:「我在說夢話啦!」
其實,她不是想改嫁,而是想休了段人允,回去宮裡做回以前的永樂公主。
因為她的心已經重重傷了。
她的精神已經累了。
她沒有力氣再等待那個白癡來發現她的感情了。
而且,她好難受,只要夜深人靜窩在被子裡,動不動她就好想哭,永樂公主並不快樂,變成了個愛哭包。
自她從青龍堡回來之後,眼睛所見,簡直像在對她示威似的,段人允與紀心妍幾乎是出雙入對。
他去哪裡都帶著她,而她也以當家主母自居,下人們都不敢怠慢她,把她當二夫人在對待。
如果她再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她會窒息,她一定會窒息而死的,還不如趁還沒死之前回宮裡去,可以快樂些。
她已經想通了,或許真如紀心妍所言,感情之事不能勉強。
驕傲鬼他所愛的人是永和公主,而永和已經死了,現在他選擇了跟永和很像的紀心妍,她們都有個特色,那便是動不動就身體不適。
而她,健康活潑得很,一輩子也學不會怎麼樣才能夠動不動就身體不適,所以她大概真的與他無緣吧。
無緣……這是說服自己放棄最好的方法。
她什麼都不肯認輸,什麼都喜歡硬拗,可是在情場,她真要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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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急急的叩門聲擾醒了屋裡的人。
小青睡眼惺忪地去開門,看到段夫人的婢女玉梅站在房門外,一臉的焦急。
「青姑娘,少夫人呢?夫人要我來請少夫人過去一趟,芸芸她……她難產,好像快不行了!」
說著,與柳芸芸情如姊妹的她哭了出來。
小青聞言,嚇得睡意全消,連忙進去喊醒主子。
「公主、公主,夫人請您馬上過去,她說芸姑娘好像快不行了!」
睡到一半被叫醒,有點呆呆的坐在床上,琤熙還沒意會過來。
「什麼不行?」
小青急道:「好像是難產……」
還沒聽完,琤熙便連外衣也不穿的就跑出了落暉軒。
芸芸難產……芸芸難產,這怎麼會呢?她跟芸芸還戲說想當小娃娃的乾娘哩,芸芸怎麼可能難產?她怎麼可以難產?!
她不許,她絕對不許!
春寒料峭,她顧不及冷風襲面,沒命似的往柳芸芸住的霞雲院奔去。
房外,已經圍了好些關心柳芸芸的下人,其中包括焦急不已的周肇興,他彷徨得六神無主。
「少夫人!阿興!夫人叫你們快進來!」
玉梅出來喚人,琤熙忙和周肇興一同進去。
段夫人掩面泣道:「你們快來見她最後一面,孩子和她,怕都不行了……」
看到面色慘白的柳芸芸躺在床上,地上的盆子和床上的被子都是她的鮮血,琤熙頓時心疼的哭了出來。
她緊緊握住柳芸芸冰涼的手。「芸芸、芸芸,妳別怕,我立刻回宮裡去找太醫,他妙手能回春,一定救得活妳!」
柳芸芸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吸困難,喘息不已。
周肇興沉痛的跪在妻子身側,他寧可不要這個孩子,也要保住芸芸的性命,但夫人說芸芸和孩子,都要離開他了……
「芸芸。」
看到妻子白眼略翻,氣息微弱,周肇興啞聲嘶喊。
產婆連忙壓住她的肚子,替她使勁。「大姑娘,妳再用點力啊!或許能保住孩子、保住妳!」雖然,機會並不大……
「娘,替我看著芸芸,我回宮去找太醫!」
琤熙起身往門外沖。
「妳別衝動!」
琤熙撞進了一副如鐵的胸膛裡。
她抬眼一看,擋在她面前、按住她雙肩的是臉色凝重的段人允,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紀心妍也在旁邊。
「你懂什麼?」琤熙對著他吼,「芸芸很難受你沒看見嗎?!」
為了使她鎮定,他的聲音比她更大。「這是難產!太醫來了也救不了她!妳現在離開,反而見下了她最後一面!」
她搥打著段人允,悲憤的嚷著,「你閉嘴,給我閉嘴!我不想見芸芸最後一面,我要再見她很多很多面!誰說她會死?我會讓她活下來!她一定會活下來!」
忽然,產婆驚喜的聲音在吵雜聲中傳來--
「生了、生了,大姑娘生了!」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頃刻間,只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那麼洪亮、那麼美妙,宛如天籟。
產婆雙手接下孩子,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死裡逃生的孩子,她的皮膚粉嫩,臉蛋晶瑩剔透,瞇著眼睛哇哇地啼哭,是個相當漂亮的小娃娃。
「是女兒呢,恭喜你了,周大爺!」
產婆要把嬰孩抱給初為人父的周肇興,忽然,玉梅失聲大叫一聲,「芸芸--」
只見床上的柳芸芸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帶著安心的微笑,離開了人間。
周肇興臉上的感動瞬間化為難以接受現實的茫然,他緊緊握著妻子的手,不肯去接那嬰兒。
產婆隨手把嬰兒往旁邊的紀心妍手裡一放,要她先抱著。
屋子裡亂成一團,平常與柳芸芸感情較好的婢女們全圍在床邊哭泣,紀心妍抱著嬰兒,有種柔軟的感覺觸動了她的心房。
她輕輕撫了撫孩子柔嫩的小臉龐。
這可憐的孩子跟她一樣,是娘親難產所生。
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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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呼,琤熙策馬奔出了相府。
她必須發洩心裡那股巨大的傷心感覺,不然她會瘋掉,她一定會瘋掉!
她一直騎、一直騎,自己也不知道要騎到哪裡去,但最後,她本能的策馬來到了林後的一處靜謐湖泊。
寧靜湖。
是的,這湖叫寧靜湖。
自從他帶她來過這裡之後,她就常自己一個人來回味他們當晚的快樂。
但,那已經是將近三年前的事了,過去就過去了,不會再回來,如同芸芸的生命結束了,她便不會再醒過來一般,而小娃娃,她一出生就沒有了娘。
「老天爺--」站立在湖邊,她以手圈著嘴對湖泊大喊,「你為什麼要帶走芸芸?為什麼?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那麼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她的生命不該那麼短暫,她還有好長、好美好的人生,老天何其殘忍,要奪走她的生命?
風中,有個人靜靜的在她身後下了馬。
段人允隨著她而來。
離開柳芸芸的房間後,只見她瘋了似的騎著馬出了相府,他忙騎著縱橫四海追上她。
月黑風高,她越騎越快,他也全力追著她。
最後,她來到了寧靜湖。
知道她就是他當初邂逅的那個小姑娘之後,她會知道這個秘密花園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反倒是他,他已經好久沒來這裡了。
現在看一看,寧靜湖景色如昔,湖水還是一樣清綠,山嵐依然在遠處飄移著,而他對她的心意還像當初一樣熱烈,只是她還不知道而已。
因為現在的他們真正做到了當初給對方的承諾--彼此互不干涉。
該死的互不干涉!
這讓他遠遠的被排拒於她的生活之外,這讓他只能每天眼睜睜的看著她與慕容雪平越走越近,這讓他沒有立場將名正言順的妻子留在身邊,這讓他只能任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過而見鬼的無法改善他們之間惡劣的關係。
而她……
他凝眸望著她抖動不已的背影。
她的存在深深悸動了他的心。
他無法不去注意她,即使她總是對他趾高氣揚,即使她總是對外人笑得比對他笑得多,即使她從不正眼看他一眼,他還是對她有著深濃的渴望。
這份渴望讓他體會了相思的滋味,也體會到了苦戀的酸澀滋味,就算再怎麼氣她、惱她,他的心裡還是有她!
什麼時候他才可以將她緊緊的擁抱在懷裡?
這深溝與距離在今晚可以有所突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