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要是祿瑤王肯留下來幫他,江山肯定不同,可惜,他看好的人才不能為自己所用啊。
當他偶然遇到大學畢業後出來找工作的米迦家,二話不說馬上把她拉攏進來。
許是藏著私心,當年,那個小子也是因為小米的關係才來洗車廠的,他把小米留下來,也許還有再見到祿瑤王的機會不是?!
這樣的邏輯說起來不通又好笑,畢哥卻很堅持。
米迦家可不知道畢哥心裡這些轉折。
能夠回到熟悉的地方工作是可遇不可求的。
幾年來,她比誰都努力,人家八點上班,她總是七點半就到,員工五點下班,她常常徹夜加班。畢氏這兩年來的業績,她居功厥偉。
說她是磨坊的一頭驢子也差不多。
不會有人相信支持她這麼拚命的動力,竟然是好多年前那場離家出走的境遇。
進到辦公室,還在滔滔不絕發表牢騷的畢哥正講到慷慨激昂處,米迦家不想打斷他,逕自打卡。
男人四十一張嘴啊。
畢哥沒啥改變,老樣子,扁扁的肚子還維持著,唯獨下巴本來烏黑亮麗的一撮山羊鬍有了白色的入侵者,攻城略地之餘,還有越來越擴大版圖的趨勢。
看見她。「小米,妳來了!」
「早啊,老闆。」現在的她擁有獨立的辦公室。
畢哥跟了進去。「小米,油價又漲了。」
多此一舉嘛,這件事他們討論過很多次,已經不是新聞了。
「我知道。」晨間新聞已經說了好幾遍。
把厚厚的外套脫下來,然後是手套,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親愛的老闆,有事情也等我喝杯咖啡再說好嗎?」
「時間很緊迫,妳知道我們只是一家小型企業,燃料的價格對我們來說攸關營利收入……年關快到了,生意好難做……」
「這我知道,前兩天的會議才討論過,我已經把完整的企畫案寫出來,我會負責搞定的!」要是這樣還不能讓只會出張嘴的中年男人閉嘴,她就要去買耳塞了。
「真的?」
「要不然你自己收回去做。」敢質疑她的能力?!
畢哥駭然。「啊,我幫妳買了早餐,我去拿!」
「謝謝!」
把蚊蟲驅逐出境,米迦家這才有空坐下來呼吸進辦公室的第一口自由空氣。
她把桌上的檔案打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對車行來講原油燃料等同每天要喝的水一樣,偏偏國際情勢詭譎,不管大小企業都想維持油料的平穩輸入供出。
這不簡單,市場的價格混亂,他們這家加油站本來就要看油商的臉色了,最近油價波動更是加遽,供需根本沒辦法取得平衡。
總而言之,燃料能不能平穩的取得是他們最傷腦筋的事情。
於是呢,天才畢哥就把腦筋動到石化業龍頭的天下油品…
據她手頭上的資料顯示,天下油品是橫跨東南亞太極集團旗下的營業項目之一。
叫人傷腦筋的大集團啊。
大集團最看不起他們這樣的小公司了。
這加盟方案有多方人馬想競爭,單單台灣這塊地方就有無數的對手,畢哥還真是丟了個燙手山芋給她呢。
繼續一星期毫無結果的打電話嗎?
不了!
既然那些大集團的總機這麼麻煩,層層轉接,電話費都不知道貢獻了多少,還不如直接殺到對方的巢穴開誠佈公吧!
這就是米迦家。
多少年過去,血液中衝動的因子偶爾還是會冒出頭來作祟一下。
「畢哥,我出去一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交代了聲,就要出門。
「去哪?」還在茶水間跟咖啡奮鬥的人應了句。
「太極集團。」風般席捲出去了。
呃,太極?
畢哥趕了出來,都是水的手還沒擦。「欸欸……小米?」他獨對冷冷的空氣,慢慢把嘴邊剩下的字眼吐出來,「這麼早,人家公司還沒開門咧。」
這急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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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暖氣開得剛剛好,不燥不冷,像眼前能溫潤人脾肺的熱茶。
喝茶的記憶很多年了,是根深蒂固的習慣。
秘書們也都知道他的習慣,只要他飛台灣,競相泡來的都是一心二葉的好茶。
大陸再名貴的茶葉都比不上台灣烏龍的香醇。
那是一種鄉愁,無以名之。
阿吁笑他是回游的魚,只要季節到了,排除萬難也要回去產卵地。
呿,狗嘴吐不出象牙!
台灣潮濕的氣候對他的關節不好,只要雨季來臨或是像這樣的冬天,以前斷過的手骨就會隱隱作痛。
他才不管死黨怎麼笑!
要是沒有每年會提醒他的這份酸痛,他也許會忘記那個曾經在他年少生命中活躍過的影子。
她以這種方式留在他的記憶中,強勢又霸道,他卻一點都不介意。
這是他今年逗留台灣的最後一天了。
在冬季,對她的思念特別強烈,回到有她在的城市就算是他稍稍不為人知的回顧吧。
這季節,他誰都不想分享;精神、體力或是時間。
每年回來,他都會覺得腳下踩的這塊土地變得更不一樣,但是,他還是要回來……習慣,真是害人的東西……
事業在軌道上,朋友呢,滿天下。
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他沒有不滿,是心裡有個空缺,從來都沒有誰能遞補。
都這把年紀了,一路過來談過不少戀情,可是,他都很放得開,只要感覺過去,就是過了,並不留戀。
唯獨……小米啊小米……
喝掉杯子裡變冷的茶,澀意充滿喉頭。
再好喝的茶也要趁熱的時候下喉,再珍貴的感情要是沒有趁當下把握,是不是也像茶葉一樣徒留空虛一把?
「瑤王,你好了嗎?」輕敲門扉進來的美女是他認識了將近一年的生意對手,從生意到朋友,走了將近一年。
大家都在空中飛來飛去,難得有時間眾在一起吃頓飯,即使她出現的時間不對,看在生意的份上,他沒有拒人千里。
「可以走了。」
有個可以談心的美人,年紀相當、閱歷相當,不黏不纏,知進退、曉應對,要是大家都繼續單身下去,他們也許會有未來。
美人挑了挑精心描繪的柳眉,「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他看起來有些陌生,剛剛,她好像在他那立體的輪廓上看到感情。那不是她熟識的祿瑤王。
他風度翩翩,態度非常內斂,想從他的口中聽到甜言蜜語簡直比什麼都難,但是她欣賞他的雍容闊度和社會地位。
沒錯!她要的就是能夠與她匹配的對象,要不然也不會挑挑揀揀,浪費許多青春。
「怎麼會?」
抓起椅背上的毛呢大風衣,沒有驚動上面的高層,只跟秘書交代了聲,他離開了辦公室。
「我想到處走走,妳不介意走路吧?」
「啊,走路?」她穿的可是細跟的高跟鞋欸。
「嗯。」
她擠出顛倒眾生的笑容。「當然。」
「我會走慢一點的。」
他的體貼細心只有明白的人才會懂,但是美女通常只是視為理所當然。
她不懂這麼烏煙瘴氣的城市有什麼好逛的,真要逛街,也該是巴黎的羅浮宮,比佛利山莊的精品街吧!
祿瑤王並不擔心自己的隨性會招來狗仔的跟拍。
太多年定居在上海,低調的生活方式,不作無謂的曝光,不僅媒體不得其門而入,就連同業對他的認知也不多。
他從來都不是招蜂引蝶的個性,平靜、簡單、正常的生活對他來說比事業還重要。
事業,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需要公諸大眾。
接手太極,不是他當初的志願。
太極當初也不叫太極,它的前身是母親娘家的事業。
父親的不長進為娘家詬病,一直以來也不看好這邊的人。
那時服完預官兵役的他回到里斯本探親,在媽媽的軟硬兼施下到了外公的公司去當個基層員工,他肯做又認真,難以掩蔽的商業天分也被原來不看好他的外公發掘,這下,更不可能放人了。
經過與父親的長談和好幾個夜晚的考慮以後,他也同意由里斯本出發是個好的起跑點,於是他離開自己的方向,投入另一個戰場。
他的生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其實最早的時候他並沒有忘記跟小米的約定。
電話熱線經常在半夜燃燒。
後來她說要回到學校想專心讀書他也非常鼓勵,經常寄卡片或是激勵的短文給她,希望她能得到往前邁進的動力。
接著呢,她上了以前抵死都不會去的補習班,可是也因為她忙碌了起來,常常打電話去要不是不在家、要不就是睡了,有時候她勉強打起精神接電話還會講著講著就睡著了。
望著電話線那端的一片靜寂,他很能體諒。
畢業前他推甄上了心目中的大學,她還在水深火熱當中。
四年大學,斷斷續續的聯絡,最後一次見面,是她拿著放榜的學校專程從台中北上來報喜。
那天,為了慶祝他們還去吃了火鍋。
大熱天吃火鍋……也只有吃的人才知道那種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