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揉弄她的發心。「這麼慎重?我要不要搬出莎士比亞來跟妳來個大相互應和?」
米迦家沒有為他的幽默露出任何微笑,她把脖子還有腰桿挺直,雙手規矩的收放在膝蓋上,彷彿這樣的動作能給她信心把繼續要說的話表達出來。
「我是真心的!」
如果要用全世界來交換,交換祿瑤王的快樂,她也不換!
「妳想什麼啊,這麼嚴重?」
「我……想我該回家了。」望著他還留有一些細微疤痕的臉,她的歉疚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祿瑤王放下筷子,梭巡她臉上細微的神情。
「再說一遍!」
「我出來很久,應該回家了。」不管謊言或真實,第二次就簡單多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回家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妳說得正經八百是擔心我沒有能力照顧妳嗎?我雖然還沒有出社會,也沒有事業,但是我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妳!」
她轉身避開祿瑤王溫柔的眼光。
「不要不說話,有任何問題我們都可以溝通。」
「我帶給你的麻煩夠多了,多到我都開始唾棄自己。」
他幾乎把她當成了家人,吃住不算,只要是他有的東西她也一定有份女生版的,就算是那天她回來拿換洗衣服再回醫院時偷聽到他們父子的對談,眼前這溫柔的男生還是極力替她說話──
「你交朋友爸爸從來沒有說過話,但是,她把你害成這樣,手骨雖然接回去,後遺症以後一生都會跟著你,你是不是應該考慮跟她疏遠一點?」
她是也曾經感覺到祿景福的態度改變,在祿瑤王受傷之後,但是並沒有多想。
「我受傷不是小米的錯。」
乍然聽到他們父子對話,即使知道偷聽不對,釘住的腳跟卻怎麼也不肯走。
「我並不想左右你什麼,從來你也不是個肯受父母左右的孩子,但是朋友的選擇很重要,你多想想吧。」
祿景福不是那種嘮叨囉唆的爸爸,他想表達的意思傳遞了,就不說話了。
很現實的父母心,直直敲進米迦家的心裡,很痛,她卻能諒解。
她在這裡只是一隻寄宿蟲,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未來也不曉得在哪裡,如今,害人禍事上門,人家當然容不下她了。
「那天,妳聽見我跟我爸的話?」
米迦家不承認也不搖頭。「我換個方式說好了……」
他不表任何意見。
「我,喜歡你,但是,我很清楚,我配不上你!」再也不管會不會丟臉,會不會被唾棄,會不會……今天不說,也許,永遠不會有再一次的機會。
老天爺通常沒有那麼好心讓他們以後還有交集的機會!
不告白,她一輩子會留下遺憾,傾吐之後……至少可以自私的安了心,往後不管時光如何變遷,她都不會後悔的。
她想得這麼深遠,祿瑤王始料未及。
「小米……」
他不想放她走。
雖然他沒道理不讓她離開。
「妳是真心的?」
她勇敢的點頭。
「給我時間,我要考慮。」
「好。」
這一考慮,整整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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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十一個小時。
他在倒數。
蝴蝶將從他的手中飛去。
他睡不著。
被女生告白不是沒有過,雖然他不若其它幾個死黨搶眼,桃花卻也沒少開過一朵,但是,他不想在這種年紀談感情,只要談了,肯定會分心,他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只是太確定感情不是現在的他需要的。
可是,他任由小米闖進來了,沒有一絲猶豫。
然後,他的生活裡有了她。
如果失去她,他要怎麼回到那個孤獨生活的祿瑤王去?
他從來都不是舉棋不定,沒主見的人;而現在的軟弱為的是什麼?
每個人的生命中總會有人來來去去──
事情很明白了不是?其實不管他的回答是怎樣,小米總是要走的。
他沒有絲毫權力箝制她的去向。
翻來覆去,卻聽見房門打開,腳步聲朝著他來。
他佯裝睡著的閉上整夜無法闔上的眼睛,而全身的毛細孔都因為她的接近高度的戒備著,至於戒備什麼?他也不是很清楚。
這些日子,客廳的沙發已經是他的床,米迦家看著祿瑤王高大的身軀屈就在小小的沙發上,一隻毛毛腿艱難的彎著,一隻大半跨在沙發扶手外面。
對她這麼好的男生,她以後……大概都不會再遇見了。
她是瘋了,才想離開他。
其實……如果可以,她真的不介意沒名沒份的待在他身邊,一直一直,到、永、遠。
永遠是什麼?她不懂,她只是想挨著他就好。
仔細看,他的髮質很好,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粗硬,用手去摸,黑亮有彈性,偏生他喜歡短髮造型,只要頭髮長度稍微超過就非剪成他覺得清爽的高度;順著指腹滑去,她最喜歡他的耳朵了,大又厚,圓潤的耳垂摸起來像顆珍珠;最讓人不解的是他的眼,平常,他總戴著散光眼鏡,看起來嚴厲的五官很有距離感,只有她知道拿下眼鏡的他有雙迷人到不行的眼睛和眼睫毛。
米迦家略帶粗糙的指到處遊走,勾起祿瑤王不該有的感覺。起初,神經是緊繃的,慢慢,隨著她遊走的路線他僵硬的身軀有了異常的反應,他忍著,以為她應該要見好就收,畢竟跟她在一起那麼久沒見過她任何不該有的脫序行徑。
直到她小小的柔軟在他鎖骨的地方漫遊,他霍然睜開眼睛,也抓住她根本打定主意還要往下走的祿山之爪。
「你醒了。」她蹲著,笑咪咪地。
「很早就醒了。」能不醒嗎?唉。
「我知道。」瞧他心跳起伏得厲害,哪有人家睡著這麼不安寧的。
「妳學壞了!」
「我本來就不是好女孩。」小太妹是她比較常聽到的。
祿瑤王歎氣坐起來,拍拍身邊的位子要她坐下。
她乖巧的移動翹臀跟他並肩坐在還有微溫的沙發上。
祿瑤王把下半身的被子拉過來蓋住她,忍不住要嘮叨。
「為什麼不穿外套就出來,還赤腳,妳不知道冬天的半夜很容易著涼嗎?」
「祿大媽,我知道,人家只是忘了嘛。」兩人共享一床被子感覺這麼親暱,他們曾幾何時已經到不分你我的地步了?
「這樣有沒有暖和些?」他繼續把被子往她身上披。
她接受他的好意,趁著不注意,一下子被子又回到祿瑤王身上。
「別再拉來拉去,要回家的人了,要是感冒,回家就難看了。」堅決把她包成肉粽的人難得展現強硬的一面。
他雙手一圈,把她圈進了懷抱。
米迦家沒有掙扎,雖然遲疑了下,她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彼此依偎。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對你坦白過我的家人。」
「不要緊。」
「你想聽嗎?」
「妳說我就聽。」
「我是個壞孩子,我是離家出走的……」
「我知道,妳在反叛期。」
沒聽完,她立即抗議,用手肘狠拐了他。
「欸……」
「實話實說也有錯?」他不是很真實的抱怨。
「你怎麼確定我不是飽受繼母虐待的灰姑娘?」
他輕笑。「能養出妳這種個性的媽媽肯定是個好人。」
「你很討人厭知不知道?」
「只要妳不討厭我就好了,其它人無所謂。」
她輕捶了他一下,隔著被子,祿瑤王明白她的感覺──她竟然會不好意思……好難得的死穴啊。
兩人天南地北的聊,越聊越多,彷彿都想把握剩下不多的時光。
那晚,米迦家倚著祿瑤王的肩膀,兩人眼睜睜到天明,一起看著曙光染上窗簾。
第七章
火車規律的在枕木上飛馳,單調的聲音催眠了大多數的旅客。
車窗外的景色從擁擠的建築慢慢多了綠意,又從少數的綠意到了逐漸增加的人煙氣息。
看著昏昏欲睡的乘客,有打瞌睡的、吃零食的、看報紙的,米迦家卻找不到半項適合她打發時間的東西。
儘管一晚沒睡,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祿瑤王沒有留她。
他只說要知道她家在哪,以後不要斷了聯絡。
送她平安回家是他應該做的事,他不想讓她單獨面對可能無法諒解她的爸爸跟媽。
他是個盡職過了頭的騎士。
所以這一路上她扁著嘴,賭氣不說話。
很沒道理對不對?是她自己要回家的,卻又想著別人來挽留,她好矛盾喔!
離家越近,她無謂的堅持動搖了,真要不說話的分手嗎?
當然不要!
於是她隱忍了情緒,讓自己一如往常。
冷笑話於是出籠了。她把網絡上看來的笑話挑出來講,希望能炒熱兩人冷卻許久的氣氛。
祿瑤王很捧場的應和著。
對於小米冷熱兩極化的反應他已經習慣,她啊……坐不住、閒不下來,就算生氣也安靜不了三分鐘。
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她太單純,不知道這世間有很多人擦身而過就過去了,有些人留下的痕跡又深又重,已無法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