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不自禁,靠上沈敬堂仍披掛在椅背上的外套,那是官巧耘至今還捨不得收起來的。
忍不住的,她的臉頰輕輕廝磨起那外套……
咻∼突地,一陣風自窗外吹來,陰陰涼涼的,叫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轉過頭,她毫無預警地望進一對鷙冷的眼眸。「啊!鬼--鬼啊!」
聽到尖叫聲,官巧耘立刻衝了過來。「怎麼了,小虹,發生了什麼事?」
「沈媽媽……我看見……」
「看見什麼?」瞧她一臉見鬼狀。
「鬼……是……沈敬堂……沈敬堂他回來了!」
怎麼可能。「妳看錯了吧。」
「不,是真的,」小虹猛吸口氣,手指向窗外。「妳看!」她等待官巧耘的驚呼聲響起。
可沒有,沒有驚呼聲,此刻窗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小虹,妳是不是太累了?」就算她極度思念也不曾見過兒子的幻影,官巧耘擔心地問。
「不,我發誓,我剛剛真的看到了沈敬堂。」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模樣或許有些變了,可那五官的確是沈敬堂沒錯。
唯一不同的是那寒青的臉色、陰鷙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好好,」官巧耘不想和小虹爭論,可也不能放任她繼續不安下去。「這樣好了,我們一起到外面看看好嗎?」
嗄?這建議令人有些膽怯,可沈敬堂若真的回來,應該不會加害於她--現在想起來,她覺得有點怪,他一向很溫柔,不會有那種表情。
想起那張臉、那神情,她不由得拉緊官巧耘的手。「沈媽媽,妳別怕,我給妳壯膽,我保護妳!」
呵,說出來只叫人好笑,她雙腿還不斷抖著,可她不能在沈媽媽面前表現出膽小的樣子,她要將沈媽媽照顧好。
兩人邁開腳步,在官巧耘打開大門後,小虹佯裝勇敢地越過她,走在前頭。「如果是沈敬堂,我們要問他在那裡過得好不好,他缺不缺什麼!」她故意大聲嚷嚷,藉以為自己壯膽。
可這會兒,卻換官巧耘瞠目結舌。「小、小虹!」她的腳彷彿釘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
「沈媽媽,妳怎麼了?」
官巧耘腿一軟,往下滑了下去,幸好小虹及時扶住她。
「沈媽媽!」嗚,誰來救她們?「沈敬堂,你別嚇我們啊,雖然我和沈媽媽都很想你,可你也沒必要這樣出來嚇我們。」
她兩眼死閉,不敢抬頭。「你要回來,好歹按個門鈴,要不打通電話說一下,好讓我們有心理準備啊!」
小虹嚇得六神無主、亂了分寸,胡言亂語的,根本沒想到鬼要是會按門鈴、打電話,還算鬼嗎?
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她發現沈敬堂趁她發抖之際,「飄」進了大廳。
他盯著桌案上供奉的牌位,神情激動。「是……是真的!」他握緊拳頭,似乎不敢置信。「我竟然還懷抱一絲希望……」
難不成他不知道自己死了?
她是有聽說過,有些人死了不會立刻明白,要好長一段時日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人間,魂飛魄散!
「該死!你竟然敢比我先走一步。」砰!下一秒鐘他一拳重重捶下,震得桌案上的牌位搖晃了下。
好恐怖!可,奇怪?他在說什麼?
正當小虹感到疑惑時,官巧耘已漸漸回過神,「敬、敬……」她伸出顫抖的手,「敬堯!」二十五年!她有二十五年不曾喚過這個名。
嗄?小虹呆愣住。
沈敬--堯慢慢回頭。「是,妳沒喊錯,我是沈敬堯。」
眼神鷥冷,面若寒霜,她看錯了,他怎麼會是沈敬堂。對嘛,他是沈敬……等等,誰是沈敬堯?小虹心裡浮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狂喜和震撼同時攫住官巧耘的心,讓她一時喘不過氣。
「沈媽媽!」
官巧耘順了順氣,推開關切的小虹,顫巍巍地走向分開了二十五年的兒子。「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命運帶走了她的兒子,卻將她的另一個兒子還給她。
「如果我說錯了,請糾正我;是妳不要我的,不是嗎?!」
悔恨交加,他嚴厲的表情和陳述讓她深感痛苦,她是不得已的。「我並非不要你,敬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哼,真方便,難怪電視劇腳本老愛寫這一句。」他嗤地一聲。「不得已的苦衷?這樣短短一句,多省事啊!」
無情的眼神和批判投射過去,他既然決定要來就不打算給她好臉色,誰叫她是狠心拋棄他又拆散他和敬堂的兇手。
他不諒解她;呵,她有什麼資格要求他諒解。「我可以解釋,敬堯。」沒有一個母親會狠心丟下自己親生的孩子,她想得到他的體諒。
「好,別說我不給妳機會。」沈敬堯的口氣很淡,臉上的表情有如零下幾度。
小虹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
「我--」官巧耘開口,話卻懸在舌尖。該怎麼說、怎麼解釋?過去種種不堪,正是當初她撇下他的原因,她不能說。
「無話可說?」沈敬堯彷彿早料到她會啞口無言,他笑了,卻是毫無溫度的笑容。
「你是怎麼發現敬堂,知道敬堂死了?」那人說了?告訴他真相了?他和敬堂見過面了?
「就算妳刻意隱瞞不讓敬堂知道我的存在,卻無法斬斷那鐵一般的事實:我們是雙胞胎。」
雙胞胎?什麼?原來他們是雙胞胎!難怪他看起來明明像沈敬堂,可又不是他。
他挑染成耀眼金褐色的頭髮,微鬈的中等長度,的確不像沈敬堂修剪整齊的短髮,他的穿著品味高雅,和沈敬堂的隨性也不一樣,但是,他的五官活脫脫和沈敬堂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少了眼鏡,他的五官更加立體,鼻樑高聳挺立,臉部線條不像沈敬堂溫柔,眼神更是不帶任何溫度。
旁人看她們姊妹,是否也像她這樣比較他們兄弟?
「但是,如果命運沒有安排我們巧遇,是不是這輩子我將永遠不知道他,永遠過著孤單、不完整的日子?」眼睛蒙上一層灰霧,沈敬堯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敬堂走了,他又要恢復過去若有所失的生活。
幾天前他莫名感到一股椎心之痛,這讓他驚惶的感應到--敬堂出事了!他第一個念頭是拿起電話,撥了他半年來熟記的手機號碼,可電話一直接不通。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敬堂的安危,他感到孤單又害怕。他多想立刻奔來台灣,但既有的安排讓他無法如願,如今終於趕來,面對的卻是人天永隔的殘酷事實。
瞧著他眼底的悲痛,官巧耘難受極了。「敬堯,你別難過,我……」
「什麼都不必說了。」沈敬堯閉上眼睛,拒絕讓任何人看進他的心。「我只在乎敬堂。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卻在見過一次、相處不到一天之後,就永遠的失去他。」
再睜開眼,他的臉上讀不到任何表情。「我要留下來,住敬堂房間。」
沒有詢問,他一句話就決定自己的去留。
「你要留下來?」官巧耘不敢相信。
「對,我想再和敬堂相處。」在敬堂的房間裡,他要感受他的一切。
「好。」當然好。無論敬堯原不原諒她,他要留下來,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樂事--
她又可以天天見到兒子
沈敬堯把她的高興看在眼裡,眼神閃爍了下,接下來的日子,他要她天天面對她所做過的事情,每天看著這個活的兒子,想到死去的兒子,他要她痛苦。
母子倆各懷心事。
突地,他轉頭看向小虹。
「我聽敬堂提過妳。」
什麼?沈敬堂提過她?
小虹正高興著,沈敬堯已大步一跨,來到她面前,露出今晚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容。
「妳一定是小多!」
小虹頓時僵了下,想也知道,沈敬堂怎麼可能提到她?他認錯了。
可她還沒解釋清楚,他便熱情地握住她的手。「妳知道嗎?敬堂他老跟我說他有多愛妳,還說妳是個善良又可愛的女孩子,他走了,妳別太難過。」
「敬、敬堯。」官巧耘在一旁喊。
「我不是小多!」小虹抽回自己的手,「我是小多的姊姊。」
「小多的姊姊?」
「沈敬堂沒告訴你小多是三胞胎嗎?她還有兩個姊姊,我,就是其中之一。」
「那妳來做什麼?」他變臉的速度極快,知道她不是小多,臉上的笑容收得一乾二淨。
「敬堯,小虹她是想代替小多--到家裡陪我。」官巧耘忙幫小虹解釋。
「是嗎?」沈敬堯鄙夷的眼神看向她。
「就、就是啦!」管這麼多。
「哦。」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他不放在眼裡。「我困了。」短短三個字,他一副大少爺的模樣。
「我帶你去敬堂房間。」官巧耘連忙討好的說。
「不必,我知道怎麼走。」
吼,他未免拒絕得太快,再怎麼說,沈媽媽也是懷胎十個月生下他,他這種態度像話嗎?
兩眼緊瞪著他,小虹下一步想到的是:沈敬堯怎知道沈敬堂睡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