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說穿了不過是一身的爛皮囊,虛擲著自己的生命。
除了當年因體弱而留在御醫文世伯的府中,習得點滴皮毛功夫,總算讓她感到自己還有點用。
可學了醫,又有什麼用呢?姐妹們的身子骨奇佳,鮮少生病,總是讓她無用武之地;不過,這想法並不是代表她希望姐妹們生病,而是想要找到一點活下去的勇氣吧。
想要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用的,因為她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姐妹們的保護之下吧。
隨著馬車輕盈地飛馳,風聲颯颯地落在玉瑾瑜的耳邊,不一會兒,風聲乍止,中雲掀起布簾,好讓她下馬車。
玉瑾瑜一下馬車,便瞥見破廟裡頭有著一抹瑟縮的人影,不像娃兒、不像狗兒,真像是個彪形大漢的身形。
可怎麼會呢?
是乞丐?還是受傷的人?
中雲僱來的馬車,在她下車之後,便離開了,現下只有她和中雲,而她正思忖著要不要到那破廟裡瞧一瞧。
主意一打定,玉瑾瑜便往破廟走,搞得中雲一頭霧水,不懂主子怎會不往後山腰走,反倒是走向破廟裡。
「小姐,,今兒個不是要到後山腰找些五味子嗎?」,中雲跟在玉瑾瑜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是!不過,我瞧見破廟裡似乎有一抹人影,像是受傷了。」,玉瑾瑜輕描淡寫地解說著。
她僅有的一技之長也只有文世伯傳授給她的醫學,功夫到不到家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她還學到了文世伯的慈悲心腸。
要她看見一個受傷的人而置之不理,可能直接一刀將她殺了,她還會覺得舒坦幾分。
文世伯將他的畢生所學全教給了她,若是不能善用,那她可能會下了黃泉,也不敢去見文世伯。
跨過破廟的門檻,映入玉瑾瑜眼簾的是一尊殘破不堪的菩薩像,而下方有著一抹人影,像是亟須幫助。
玉瑾瑜心神一定,立即往前跨出一大步,往那一抹人影靠過去。在她伸手可及時,那抹人影卻突然揮出一把大刀,幸而跟在她身後的中雲隨即發現那一道充滿肅殺之氣的視線,將玉瑾瑜拉回他的身後,讓那刀子落空。
那人影自菩薩像的下方走出,是一個有著紅髮綠眸的異族男子,那一雙像是佈滿著憂鬱的藍綠色眼眸,像是她日日夜夜所見的西湖顏色,連他眼中的孤寂,她都可以簡單的看透。
「我祇是想幫你的忙,你別誤會。」,玉瑾瑜驚魂剛定,便吶吶地向眼前的異族男子解釋。
「小姐!」,中雲對於玉瑾瑜的作法相當不以為意,遂將她拉回自己的身後。若是有個萬一,他也得力保三小姐全身而退,否則他怎對得起對他恩重如山的大小姐呢?
「中雲。,」玉瑾瑜推了推他,自他的身後走出,,「中雲,他已經受傷了,你不可以這樣待他。」
中雲順著玉瑾瑜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那名異族男子的腰間正不斷地流出血水。他一定是因為受到衙門的圍捕,所以才會受傷。
這幾年來,自從先前的聖上遭外族擄去,來自於關外或沿海的外寇便益趨囂張,公然在各個熱鬧的城鎮姦淫擄掠;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幫外族已經來到了杭州城外。
一思及此,中雲更不能掉以輕心,若是隨意放下防人之心,說不了一個准,他和三小姐便會喪生於這個外族男子的大刀下。
「這位公子,不妨讓我替你療傷?」完全把救人擺在第一位的玉瑾瑜,絲毫不理會中雲過度的提防心,逕自優閒地走向那位身材高壯、俊爾狂肆的異族男子。
,「多管閒事!」在玉瑾瑜尚未接近他之前,那異族男子撂下狠話,大刀也霎時落在玉瑾瑜的頸子。
兀荊韃的一雙眸子直瞅著玉瑾瑜帶笑的星眸,不解這女人為何還在笑?若是一般人的話,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這一把大刀,老早就嚇得兩腿發軟、跪地求饒,又豈會是她這副德行?
他不懂。像她這般的姿色,美歸美,身子卻顯得太單薄,不是他所喜歡的型;可她的那一雙眼,卻讓他覺得很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地疼。
那一雙眼……和他太相似了。
嘖!若不是他的行動做得太過火,今日他也不會落得如此危險的境地,更不會遇上這個可人的姑娘。
若是情況允許,他定要帶她回關外他的族群裡去。
「公子,你若不趕緊包紮的話,恐怕你會失血不支倒地。,」玉瑾瑜觀察一下他的氣色,發現他的身子似乎是健康得令人嫉妒,可若是這樣不管他,難保他不會失血而亡。
「你不怕我?」兀荊韃扯了扯菱角分明的唇,微皺下濃眉,拿著一雙寂寞的眼探進她的心裡。
「怕。,」玉瑾瑜直言無諱。「可我更怕你就這樣死了;若我放著你不管,讓你就這樣死了的話,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哦?」,兀荊韃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將手上的大刀略加施力地湊近玉瑾瑜的頸子,立見絲絲的血,緩緩地滑落。「這樣也不怕嗎?」
中雲見狀,立即趨上前去,想要以掌勁推開那把致命的大刀,卻被兀荊韃冷言嚇阻。
「若是想讓她死得早,你大可以靠過來。」
雖然他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這位討他喜歡的姑娘究竟是什麼關係,不過,他是不愛自個兒喜愛的女人同其他男人有瓜葛的,這讓他心頭不甚舒坦。更何況,他還想將她帶回關外呢。
「你!」,中雲怒不可遏,卻又無計可施,更氣自己的粗心大意,讓三小姐落入這般的險境裡。
「中雲,他不會殺我的。」雖然他能輕鬆地舉起大刀擱在她的脖子上,可卻顯得有點氣虛,誰都看得出他在逞強,只有鹵莽慣了的中雲,才會看不清楚這種顯而易見的假象。
聽見玉瑾瑜的吩咐,中雲忍下滿腹的怒火,靜靜地閃在她的身後。
第2章(2)
「這位公子,先把大刀放下吧,好讓瑾瑜為你上藥。」玉瑾瑜輕聲細語地道,邊往他的身邊靠過去。
「你……」,她想為他上藥?難不成她是個大夫?他可真不知道中原竟有這般奇異的女子,莫非真是大明朝氣數已盡?
看著玉瑾瑜大無畏的神情,更是打擊著兀荊韃的自信。
唉!不妨讓她試試吧。
兀荊韃放下大刀,順從地在玉瑾瑜的身旁坐下,畢竟,過度的失血已經幾乎讓他失去了意志。
若是這女子和男子皆是大明朝派來的人,即使在睡夢中讓她取了性命,他也無怨。
,瑾瑜閨姓玉,公子不妨喚我一聲瑾瑜吧!,玉瑾瑜熟練地自懷中拿出她以萎蘇、犬山椒、延命草、何首烏等數十種奇藥所煉成的金創藥,將兀荊韃身上的贅衣褪下,才一一上藥。
面對著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玉瑾瑜面不改色地又是擦拭、又是觀察,還好沒有傷到裡頭的骨頭或內臟。
玉瑾瑜扯下身上的內裙擺,撕成一條條的,動作輕巧地替他妥善包紮,邊觀察著兀荊韃緊抿著嘴的強忍表情,一個忍不住,她便笑開了嘴。
「你在笑什麼?」
聽見她銀鈴似的笑聲,兀荊韃不但不感到惱怒,反而對她感到興味盎然,很想知道她為何會笑得恁地開心。
難道她不知道他是人人聞風喪膽的外族男子,而且,在先前,他不離身的大刀還擱在她細緻的頸子上,她為何不怕?
玉瑾瑜眼角瞄了一眼他,再次扯開笑顏。
「我在笑你強忍著的表情。」明明是那麼的痛,他又何苦強忍著,又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是個醫者,她知道這樣幾欲見骨的傷口一定很痛,且會讓人痛得無法忍耐,渾身扭動,以至於傷口外翻。
這樣椎心刺骨的痛,有幾人能夠忍受?
唉!他可算是她見過最令人心疼的傷者了。
聽見玉瑾瑜的回答,兀荊韃沒有再說話,只是更加強忍著腹部傳來的痛楚,好讓自己的表情看來更自然一點。
要他再聽一次這小女娃兒的調侃,他可受不住;不過,這個名喚瑾瑜的小女娃兒,可真是有一套。
看著她簡潔輕快的玉指在他的身上飛躍,不消一盞茶的時間,已經將他的傷口上藥,且紮實的包紮好了,而這個真讓人猜不出年紀多大的女孩,怎會有著這一手非凡的技藝。
「這位公子,瑾瑜先替你做了簡單的處理,待你到了城裡,再找個大夫好好地替你醫治。」玉瑾瑜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這是她第一次替外人做治療,倒是讓她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原來自己還真是滿有用的。
這種自我肯定的感覺真好。
「你是傻了嗎?明眼人一瞧便知我是剛從城裡逃出來,你卻偏要我再往城裡走,是存心讓我被逮個正著嗎?」
兀荊韃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他甚至懷疑她是大明朝派來取他性命的奸細,可瞧她這麼用心地為自己包紮傷口,她鐵定不會是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