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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丹菁

  帶笑的口吻卻吐露著惱怒的字句,怒氣彷彿自牙縫中被擠壓出來般的碎裂暴震,沉鬱陰冷的寒目炯炯、灼灼逼人。

  「我只是無意再見戰事頻起罷了,況且我……」

  「子敬,沒有人說要再起戰事,只是有些戰事是不得不起的。」蜀弓堇突地站起身,頎長的身軀倚在他的身旁。「我只是想要在這片戰亂之地上頭蓋座樂園,而你卻寧可幫助臥龍也不願意幫助我?」

  要他怎能不怒?

  明明是同一陣線的人,為何他卻不願意成為他的參謀?

  不幫他便罷,居然還幫著外人。難道他會不懂一旦讓朵顏進入劉軍營之後,劉軍若不是和益州結為聯盟,便是翻臉為仇敵。而這二選一的機率,到底是哪一種會偏重,這事兒大夥兒都明白,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認為你變了,或許之前的你是真的想要弭平戰亂,但是現在的你卻反倒是絞盡腦汁地引發戰事,甚至為了你私人的恩怨,而和臥龍先生針鋒相對。你說,我猜的對不對?」魯子敬輕吟著。他是不願把話說得太明,但是有些時候不說清楚,只會讓事情陷入凝滯不動的情況。

  「那又如何?」蜀弓堇桀驚地挑起眉。

  就算真是如此又如何?這個世界他要怎麼玩便怎麼玩,誰能夠約束他?橫豎軍權是握在他的手中,誰能與他相對?

  「我一直不懂你和臥龍先生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以往你對他已具敵意,現下已不只是敵意,甚至是想置他於死地。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讓你非要用這種方式對待他不可?臥龍先生可是百年難得的奇才,倘若就此殞滅,那豈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殺了那個礙眼的男人,是因為他的謀略在我之上?」暴戾地吼了一聲,儘管胸口鬱悶,凝滯著一口淤氣。他仍是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每個人都是這樣論定他和倥茗的嗎?

  這一場戰役並非他挑起的,是他們逼得他不得不用某種方式來證明他和倥茗之間,只有一個人適合當所謂的百年奇才,只有一個人才是這個時代的霸主。

  亂世之中,只會出現一個霸主,霸主只有一個!

  「公瑾,那是不同的,那是……」魯子敬急著解釋,卻……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冷冷的口吻吐露著曖昧不明的語意。

  他絕對不會讓所謂既生瑜、何生亮的憾恨發生!

  「你要去哪裡?」

  小喬搭著一件靛青色的長襖,急跟在蜀弓堇的身後。

  「游車河。」他悶悶地道。

  「嗄?」那是什麼東西?

  蜀弓堇突地轉過身來,斂眼瞅著她,對她只感到無來由的光火。纏著他做什麼?他又不是她心裡眷戀情深的周公瑾!

  「外頭天冷,你回房待著。」別再逼他了,這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那你要到哪裡去呢?」她瞅著他分外森寒的眼眸,不由得退後了一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見過劉召之後,整個人變這麼多?難道……

  「搭船渡江觀景。」他說得輕描淡寫。

  「你要去公安?」

  她輕佻起眉,澄澈的水眸子卻不敢睇向他,怕是一張眼便會在他的眼中見到她最怕的事情。

  「你——」她會讀心術不成?

  「你想要去公安帶回朵顏,想要納她為妾?」她突地抬眼,泫然欲哭的悲楚佈滿她纖麗的粉臉。真是如此……

  他還沒說出口,她便已經看透他了。

  這事在幾年前便發生過,當時沒成就這樁惡夢,是因為當時的世局比今兒個還亂,而今世局穩了,也莫怪他又動起這念頭來。只是她一直以為他不會再納妾的……

  「隨你怎麼想,回房去,我要走了。」仿似全身赤裸地站在她面前似的,他壓根兒隱藏不住自個兒的心事,這感覺是頭一次有,然而一點都不好受,甚至是很難受。

  「我要跟你一塊去。」她跟在他的身後。

  為什麼不帶她去呢?有什麼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嗎?她既是他的人,心自然是向著他的,就算他真要納妾,她又能如何?帶她去,她也不會傻得要同他哭鬧,她不過是想要多一些獨佔他的時間,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回去。」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傷她,可若是不傷她的話,她似乎永遠不會知道受傷的感覺有多痛;現在讓她痛一點,哪天等他魂飛魄散時,她該會較適應一些。換句話說,讓她恨他,或許在他死去時,她就不會心痛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非要放著她一個人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年代裡,他就不捨。倘若是在二十一世紀的話,他還犯不著這麼掛心.可在這西元三世紀裡,要他怎麼放得下她一個人?

  或許他該改變自己的作法,至少在他死去之前改變這個亂世。可若是如此的話,他又要如何與倥茗一決高下?

  不成,在霸業與親情之間,他永遠只能選擇一樣。

  「不,你的氣色看來很差,讓我在船上伺候你。」關於這一點,她是絕對不讓步的。「橫豎我是不會壞你好事的,不管你要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身旁候著你罷了。」

  否則她又能如何?

  站在江岸邊,蜀弓堇突地停步,側首睇著她。

  「倘若我真要納妾,你也不會介意?」看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可她卻硬要假裝不在乎。

  為什麼?八成是這個年代的八股思想影響太深了。倘若是在二十一世紀,倘若是心澄的話,定是二話不說,先鬧得他天翻地覆,再鬧回娘家去,煩得他終日無心辦公。

  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女人,不同的心結,卻是一樣的愛慕。看著小喬,他似乎愈來愈抓得住心澄的想法,還有她欲蓋彌彰的掩飾;或許是以往不曾平心靜氣地欣賞過心澄,或許是以往不曾這般閒情逸致過,或許他根本不曾關心過她,於是乎,他直到現存才發現。

  真可笑,非要等到分隔兩個時空,不同的世界裡,人才會乍然醒悟;或許對心澄並非是愛意,但至少他會想要好好和她再相處一次……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今,他只能把他難得的溫柔用在小喬身上了。

  「即使我介意了又如何?我不希望你納妾,你就會答應嗎?倘若我要你不幹擾臥龍,你就會照做嗎?」小喬斂下水靈靈的眸,一併平撫了胸口的熾情。「你不會答應的,是不?既是如此,我又何須多說?」明知道他不會聽她的,何苦要她多說?

  「呃?」

  唉,他何必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罷了、罷了,還是先到公安再說,否則這個女人的魔力太強,終有一天,他會因為她而改變了心意。

  可他以往是這麼容易改變得了的人嗎?

  他不記得了。或許是沒有人嘗試過,或者是他根本不理會曾經試圖改變他的人,在他的眼中,向來只有他自己。

  「上船了,倘若不快一點的話,待回程時都入夜了。」

  咦?

  蜀弓堇抬眼張望著,突地發現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已經跳到船上去了。看來好像不容他拒絕了,是不?

  「倘若我真打算要納妾的話,你會哭嗎?」

  跳至船上,拉著她坐在船篷裡,讓她舒服地躺在他的懷裡,而他的大手則是輕輕地滑過她檀木似的長髮。

  「啐,我為何要哭?男人娶個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得很,連老祖宗都是這樣教訓的,我反得了嗎?」黯淡的水眸睇著翻浪的江水,感覺船身開始在江面上滑動著,心情益發沉重。

  違心之論,全都是違心之論!

  有哪個女人希冀自個兒的夫君納妾的?可她又能如何?倘若她可以如何的話,她早去做了,豈會坐以待斃?

  「老祖宗的話,你倒是信得很,難不成你一點主見都沒有?」

  話方出口,他便後悔了。

  該死,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不該在這當頭提這件事,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的想法讓他感到不舒服。

  「你現下是要我有主見嗎?」她突地抬起粉臉,晶燦的水眸子仰視著他,又突地轉過身來,整個人幾乎趴伏在他的身上。「你是要我勸你嗎?你是希望我開口要你別納妾嗎?可納不納妾對你而言才是大事,我的諫言你會聽嗎?而且你連自己決定的主見都沒有嗎?」

  要她勸嗎?要與不要,難道他自己無法抉擇嗎?

  「你說的對,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倒是你……」她是個尤物,以二十一世紀的眼光看來,她是一個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美人,尤其當她用這個姿態趴伏在他身上時,令人情難遏抑……

  斂眼一睇。便可以見到她的衣襟口若隱若現、呼之欲出的渾圓,而她整個身軀幾乎都貼在他的身上,儘管身穿厚重的襖衣,他仍是可以感覺到酥軟的渾圓正壓在他的腰上。

  身為一個男人,此時此刻是痛苦的。

  如果他夠理智的話,他應該要把她推開才是,不過,軟玉溫香的,這滋味……實在是教人難以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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