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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丹菁

  她把大朵的紅灩牡丹湊在他的眼前,喜孜孜地等待他的讚美;然等了老半天卻一直等不到他的回應,但見他瞪大眼,慘青的俊臉佈滿細碎的汗水,她不禁抬手輕撫。

  「一念,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的臉冰冷得像是寒冬的霜雪,嚇得她的心不由得失序。

  不要嚇她,她真是受夠那種感覺了,她真的會怕。

  修一念僵硬地把目光調至她的身上,然而眼前卻是一片無止境的漆黑,指引方向的是她拔尖的嗓音。

  「吵死了。」

  她以為他的身體正在恢復當中,甚至連他自己也是這麼以為;而今擺在他面前的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他以為至少可以再撐過一段時間的,想不到現下就已經復發了。

  「你還好嗎?」她一顆心吊得老高,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你該不會又在捉弄我了吧?」

  她不是很確定,因為他以往從不曾這般欺負她。

  「你可以出去了嗎?」修一念憑著自身的習慣坐起身,怒眼朝她站立的方向瞪去。「我每見你一次就覺得煩悶!」

  不該是在現下發作,且他從未在睡醒之際便陷於黑暗之中!

  他甚至開始習慣她在身邊,聽著她喋喋不休又不著邊際的絮叨耳語;儘管有點嘈雜,卻勝過他一人獨處的靜寂。他不想讓她發現他的異狀,更不想讓她因而更加內疚而獻上自己。

  「嗄?」

  衣無愁瞪大水眸,手中的紅灩牡丹不知何時早已掉落,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淡漠得教她駭懼的眼。

  他常常戲弄她,從小到大,沒有上千亦有數百次,但是沒有一次像現下這般無情,更沒有一次比現下更教她心痛。

  「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他悶吼一聲。

  實則不然,他是不想讓她見到他的窘態,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已經悲慘得需要他人服侍;甚至,沒有人能夠向他保證,一旦失明之後,身體便能恢復正常。

  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一旦失明之後,伴隨而來的便是——原本身為他貼身侍衛的小白不辭千里地到西域尋找鬼面神醫夏侯淚,只因小白亦知強行運起內勁卻衝不破淤塞損毀的筋絡,其代價就得拿命來抵。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知道,但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發現,只因他不想再見她因為愧疚而掉淚的模樣。

  或許往後再也見不到了……

  「修一念,倘若你是在戲弄我,我勸你適可而止,否則我可是會撕破臉的。」她雙手叉在腰上,水眸直瞪著一臉憤怒,看起來壓根兒不像是在同她開玩笑的修一念,一顆心惴惴不安地戰慄著。

  可倘若他不是逗著她玩,他何必一睡醒便擺張臭臉給她瞧?

  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會不會是她昨兒個夜裡累得打呼了,還是搶了他的被子所以惹惱了他?若真是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他犯得著發這麼大的火嗎?

  「你當我會怕了你這一番話嗎?」他勾唇揚笑,一臉邪惡。「自小就愛跟在我的身後,害得我傷了筋絡練不了武;而後又要你娘強逼我娶你進門,硬要當我長安侯的夫人,死纏爛打的功力之高強,依我看,全長安城非你莫屬。且我每次見到你,就煩悶得什麼事都做不好。」

  氣了嗎?惱了嗎?是的話就快走吧!

  「修一念!」她怒吼一聲,淚水隨即在眼眶中打轉。「收回去,我要你把話收回去!我才不像你說的那麼不堪,我不管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倘若你不把這些話收回去,我現下馬上走人!」

  他沒這樣戲弄過她,她也不懂他眼中的怒意是真是假,但她發現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像是刀剮針扎似的,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滋味。

  「走啊!」他的神態看來十分迫不及待。

  衣無愁一愣,淚水撲簌簌地滑落香腮,滴落他仍蓋在身上的被子,在他眼前呆愣了半晌才突地轉身飛奔而去。

  聽著雜亂的腳步聲離去,他掀起被子欲起身,卻碰巧觸碰到她方才掉下的淚,心不由得被她狠狠地揪疼。

  也好,橫豎他遲早都得離開,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而今……正是時候。

  「少夫人,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向少爺稟報,我……」白時晴走在碎石子路上時適巧見到朝他飛奔而來的衣無愁,抬手方要喚她,便見她像陣風似的刮過他的身旁,還飄下了幾滴雨。

  下雨了嗎?白時晴不禁抬頭望著萬里無雲的晴空,隨即尾隨在她身後,連忙將她攔下。

  「夫人?」雖說這個稱呼有點不習慣,但還是得硬著頭皮喊。

  「誰是你家夫人?走開啦!」衣無愁胡亂地抹去臉上痕陳的淚痕。

  「你……怎麼了?」這是廢話,天底下可以惹得她落淚的人,除了他家少爺絕不作第二人想;但這事不能明說,少夫人會翻臉的。

  「你有什麼事?」她煩透了,心也痛極了,連想找個地方好好哭一場也不成嗎?

  「小白寄了書信回來。」他揚了揚手中的書信。

  「小白?信裡寫了什麼?」

  「裡頭寫了一堆奇怪的事,說什麼少爺的病有救了,無性命之虞……我正想拿去問少爺,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知道碰巧見到她落淚呢?

  「那你拿去問他。」她才不想再見到他。

  「一道走吧,這事怪得很,路上我再同你解說。」白時晴正色睇著她。

  衣無愁看著他古怪的神情,一番掙扎之後,便隨著他飛快的腳步再次回到新房前,卻舉步維艱。

  「走了。」白時晴押著她走進房內,卻沒見到修一念的人。「少爺呢?」

  「我不知道,他方纔還在房裡,說不準這幾日悶壞了,所以到外頭走走。」為何他的神情竟如此嚴肅,連她都覺得不對勁。「有什麼不對嗎?」

  「你先把信看完,我到外頭找找。」

  白時晴把信扔給她,隨即像陣風似地竄出門外。

  衣無愁一頭霧水地拆信看著,每見一字,心頭便狂顫一下,不解白時陰信中所提到的傷到底是什麼樣的傷,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提到修一念的傷勢堪慮。

  他不過是傷到筋絡,會這麼嚴重嗎?

  第9章(1)

  「修少,我同你說,聽說咱們玉門邊疆之地來了個城裡的名伶,這說學逗唱樣樣精,現下正在春滿酒肆裡唱著哩!今兒個就讓小的我作東,聽聽這城裡來的名伶是否真是好。」

  春至,地近邊關的黃土飛揚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修一念微瞇起幽邃的眼,唇上揚起一抹客套的笑。

  「帶路吧。」

  他客套得近乎淡漠,任由身旁頎長的男子帶領他走進胡同。

  到玉門已有多少日子?他也算不清楚了。

  那時候只記得先行離開長安再做打算,孰知車伕載著他便一路往北走,他也就打算到邊疆的幾個商行瞧瞧,沒有特意要到哪裡去,只是想遠離長安,至少也要等無常回無憂閣,他才會回到長安。

  換句話說,他寧可死在異鄉,也絕對不會讓她發現他的異態。

  況且待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好,除了眼睛偶有不適,他待在這裡和待在長安沒有什麼不同,亦可以不用再見到她,他的心也會平靜些。

  只是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更不知道他突離長安,是否惹得長安城內眾人皆知,是否會惹惱了她。

  「客倌請到裡頭歇坐,咱們酒肆裡有長安城最有名的名伶吟唱,絕對包君滿意。」視線有些模糊,但光是辨其音便可確定是招呼客人的堂倌。

  近來已愈來愈適應瞧不見的狀況了,至少他身邊的人沒發現他只瞧得見一、兩成的光線。

  「修少,裡頭走,名伶正要開唱哩!」男子熱情招呼著。

  修一念點了點頭,憑著聲音和感覺放緩了腳步。

  而琴音卻在此時陡然迸裂,幽幽淒淒、哀傷幽怨、嘈嘈切切、鏗鏘有力,不禁令他微勾起唇,有點意外在這邊疆之地竟可聽見這等繞樑樂音。

  尚未坐下,便已聽聞名伶吟唱:長相思,久離別。情郎之遠如雨絕。獨延佇,心中結。望云云去遠,望鳥鳥飛滅。空望終若斯,珠淚不能雪……

  心中猛地一震,修一念抬眼睇向名伶,雖見得不真切,但這聲音……

  「一念!」

  果真是她!

  還不及轉身離去,一抹纖細的身影便已如一隻斑斕的蝴蝶撲進他懷裡,把他抓得死緊,像是怕他就這麼不見似的。

  「一念,我總算找到你了。」衣無愁根本不管此時是在何處,也不管自個兒的舉動有多麼驚慌失措,只是用盡全力地擁住他,以彌補這個把月來的憂心駭懼。

  她多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她不曾如此駭懼,更不曾為任何人長途跋涉;因為是他,她才敢騎著一匹馬遠離長安來到這邊疆之地。

  「放開,我不知道你是誰。」

  冷冷的,像是利箭般穿過喧囂的酒肆,刺進衣無愁的耳裡,心中又是一陣難以忍遏的痛楚掠過,震得她微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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