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尚鳴溫柔的握住她的手,「沒關係,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我沒有什麼門戶之見。」
「我有。」李秀珠大力的撥開兒子的手,抓住蓮花的肩膀,扳過她的身子,「白蓮花,我警告你……」
「雷夫人,你放心。」她搶在李秀珠開口之前提起,「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從來就沒有要嫁給誰的非分之想,這輩子我注定不會帶給任何人幸福,所以,我從沒打算要嫁人。」
這答案出乎李秀珠的意料之外。
同樣身為女人,她知道每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一個好歸宿。但白蓮花自己卻硬生生的扼殺、毀滅了可能會有的幸福將來,可惜呀!
倏忽間,李秀珠同情起眼前的女孩,如果她沒有與鬼為伴,如果她沒有「衰」名遠播,她會是個值得讚賞的女孩,看她臉蛋白白淨淨的,講話也夠穩重端莊,而且,那雙眼裡似乎藏匿了不少歷盡滄桑的智慧,如果尚鳴與她在一起,或許他那遊戲人間的性子能收斂些,但就是可惜呀……
「白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李秀珠語氣放軟,忍不住說。
「我明白。」蓮花臉上充滿體諒,沒有任何不悅,「你做得很對,我不適合和人往來。」很可悲的說詞,但不幸的……卻是事實。
「蓮花,你不要這樣說。」雷尚鳴溫柔的低語,無限心疼。
可他的呵護卻讓她不悅的轉頭,「雷公子,請不要讓令堂擔心,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我不並想見你。」
她的話像一把把利劍向他刺去,他的臉色驟然蒼白,「蓮花,你為什麼這樣說?我對你一見鍾情呀!」
一見鍾情?世上有這種事嗎?
蓮花回頭望向附在窗邊一張張看好戲的醜惡臉孔,「那不是你,是你體內的惡鬼,它已經癡纏我很久了。」
「天靈靈,地靈靈!天上眾神,地下諸鬼,聽我號令,為我行事,嗡嘛米嗡馬米米……」一個道士一手持銅製搖鈴,一手拿著桃木劍,搖頭晃腦的繞著原地來回打轉。
「嗯……放開我,放開我……」被綁在椅子上的雷尚鳴拚命的掙扎,「娘,你別太過分,把我放開。」他對坐在身旁不遠處的娘親叫囂。
李秀珠揮揮手,「放開你之後,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蓮花……」
「道長,繼續。」李秀珠不容置喙的打斷他的話,眼睛裡的嚴厲不曾消弭,「只要你還有想找白蓮花的念頭,就表示體內還有惡鬼存在,鬼沒有清除乾淨,你哪裡都不能去。」
「哪有這回事,你們都被蓮花騙了。」
對!這就是蓮花的計策,騙大家說他有惡鬼附身,然後大家就會緊張的找道士為他袪鬼,而且也會監視著他不讓他亂跑,這樣她就可以擺脫他的糾纏,重回以前孤單寂寞的日子,然後他可以想像她會對自己說--反正只要時間一久,他就會忘了她。
「放屁!我不會讓她得逞的。」雷尚鳴惡狠狠的咬牙。
「嘖,名門少爺哪能出口成『髒』呢!」李秀珠聽不順耳,「道長,這是出自惡鬼的口吧?」
「當然、當然,彬彬有禮的二少爺怎麼會這麼粗魯呢!」道士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拿起一張符咒在雷尚鳴面前晃呀晃的。
哼!晃得他心煩透了。
「再晃,再晃小心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雷尚鳴警告。
聞言,道士眼裡有抹慌張閃過。
「別理他,道長,繼續,務求除鬼除個徹底。」
李秀珠的聲音就像顆定心丸一樣,「當然。」道士隨即又開始唸咒,「天靈靈,地靈震,天上眾神,地下諸鬼……」
「道長,你肝不好喔!再繼續這樣下去,你活不過十年。」一抹惡意掠過雷尚鳴的臉龐。
呃?道士陡然愣住!「二少爺,此話怎講?」
「別聽他胡說八道,那不是我兒子說的,是他身體裡的鬼怪講的。」李秀珠氣急敗壞,但已經來不及了。
只因為,懷疑,是長得最快的種子呀!
雷尚鳴邪邪的笑,「你很愛喝酒吧?你喝酒就像喝水一樣,現在你中毒已深,臉色蒼黃,滿口發臭,沒有我的仙丹妙藥,你休想活過四十。」
道士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雷二少爺說得真準哪!
「二少爺,你要救救我啊!」道士忍不住哀求,再也不想忍受身體上的不適。
「可以,放了我。」
「不行。」李秀珠衝了過來,推開道士,插進兩人中間,「道長,你不要聽他胡說,那是鬼講的,不算數,你趕緊再作法驅鬼呀!」
道士猶豫了一下下,又要抖動桃木劍繼續作法事……
雷尚鳴的眼睛灼灼的看著道士,「道長,你確定要得罪我這個天下第一名醫嗎?你不怕我以後拒絕幫你看病?」
道士陡然一愣,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第四章
幾天過去了,日子猶如從前,沒有人來走訪,也不見人經過,雖然這裡曾經是個村落,卻已是死村,唯一住在這裡的人就只有她和她娘,還有幾隻她放養的老母雞。
日子很平淡,但對她來講,卻不平靜。
「你到底有沒有看見我們?」一個醜陋的大頭鬼硬是擋在蓮花面前.打消她不少賞月的心情。
她眼睛動也沒動的讓目光穿過鬼身,望進繁星點點的夜空,心裡想著,為何這些鬼物會來找她,而她爹的魂卻不曾尋來?她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好想當面跟他說聲對不起。但是,十幾年過去了,她一直苦無機會,她爹才是她唯一想見的鬼呀,
想見的見不到,不想見的卻偏偏頻繁出現,千萬的不如意,只能化作一聲長歎。
「喂!可不可以聽我說,我有莫大冤屈呀!」那是一個女鬼淒厲的呼喊,她的頭顱幾乎被砍斷,只剩一點點掛在脖子上,那蒼白得近乎鐵青的嘴唇一掀一掀的苦叫,「我死得好冤,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一定要幫我……」
十個鬼裡,有九個死得冤。每個到她面前的鬼全部都不甘心、全都有求於她,可她不過是個弱女子,還遭受孤立,哪有能力幫忙?就算有,她也不會去幫個鬼,再怎麼說,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一股煩躁湧了上來,蓮花筆直的往那女鬼走去,彷彿要證明她看不見似的,故意穿透鬼身而去,任那刺骨的戰慄傳遍全身。
那女鬼愣了一下,低叫一聲,「不。」不願相信她真的看不見。
蓮花依舊頭也不回的踩進深黑的小徑,知道那女鬼很快就會死心離去。
* * * * * * * *
就她過去的習慣,她又踏進了那個埋藏她爹屍體,卻不知墓碑立在何處的亂葬岡。
「爹,你在哪裡呀?」一次次的呼喚,蓮花蒼茫的眼睛四處張望,只見到處都是被凍得渾身發紫的鬼魂漂浮著。有以前隔壁的老伯、對面的大哥哥,以及跟娘情同姊妹的花姑姑……可就是沒有她想見的爹呀!
為什麼?
明明同一個時刻死亡,為何大家都在,就偏偏不見她的爹?她想問!卻又害怕出口,因為她沒忘記在那個受詛咒的夜裡,一向疼她、愛她的李大嬸竟顫抖著手向她怒喊,「都是你這個不吉利的小孩惹的禍,為什麼你不去死?」
年幼的她嚇壞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一陣來勢凌厲的小石子如雨般的打在身上讓她很痛,她哭喊著,被娘親緊緊抱在懷裡保護。
然而,應該比她更痛的娘親卻沒半點難受之色,只是低聲哄著,「蓮花,沒關係,還有娘在,娘會陪著你,你要堅強下去,以後不要再亂講話了上
從此以後,她們母女倆就受到殘酷的疏離;再沒人跟她們講話或在意她們的死活,所有的人都對她們視而不見,就像她對這些鬼般。
但能怪她嗎?
是那些活生生的人教會了她不該輕信鬼言、不可轉達鬼話,更不能為鬼行事,犯了這些大忌,她怕自己跟娘這次會被徹底的驅離,到時她就再也找不到爹了。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發生,她乾脆杜絕和鬼的聯繫,硬是壓抑開口詢問的衝動,一次文一次的在眾多遊魂中找尋爹的蹤跡。
她這樣做應該是正確的吧?
「蓮花!沒用的,你爹根本不在這裡。」那和娘情同姊妹的花姑姑又飄到蓮花的面一前,雙眼銳利的審視她的表情,似乎要證明她看得見般的故意說:「不過,剛剛有個小伙子來找你,還挺俊的,你艷福不淺哪!」
蓮花臉色沒變,心卻一驚。
會是誰?
答案立刻浮上心頭,應該是數天前在這裡不巧遇上的雷尚鳴雷二少爺,那個與她不同世界的紈褲子弟。
只是,為何數天不見,他卻又來找她?難道她那天還表示得不夠清楚嗎?
「那帥小子就在前頭,你過去找他吧?」
倏地,她心跳加快,他們之間天南地北的差異讓她猶豫的停下腳步,思慮著到底要不要過去?不過,她實在無法忽略胸口的雀躍,雖然知道他是個麻煩,但寂寞多年的心就像久旱渴望甘霖的土地,分外欣喜有人來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