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翩笑了笑,先把已經在她懷中沉沉睡去的關蘭芷放炕上,再緩緩地走到他跟前。
「倘若錯過這一回,我才會扼腕哩。」
多麼優渥的條件哪!
這王府要的廚娘一要已嫁婦人,二又可帶著孩兒入府,三來又供膳宿,甚至還提供夫子教導下人之子……她要是不好好把握這絕佳的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承認了?」關戒覺恨恨坐地在鋪有錦緞的椅子上。
「那又如何?」她壓根兒不認為自個兒有何不對。「王府可不是一般富商所府邸,難道你沒發覺光是這間下人房就要比一般的客棧要來得舒適?」
如果她可以從中竊取一些寶物,拿到其他地方去典當,絕對夠她母子三人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關戒覺梭巡了一會兒,這兒雖談不上華麗雅致,但由他所見過的下人房看來,這兒絕對可以算是頂級的,只是……
「話不是這麼說,這兒可是王府,你以為容得下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王爺可是皇室王侯,是可以直接下令處斬的,假使她一時失手,豈不是……
「為何不能?」她根本沒把王府看在眼裡。「王爺連這下人房都可以妝點得這般雅致,想必府內更是華麗無比,我從府裡取出一些東西,說不準他根本不會發現。」
是啊,這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倘若她沒把握好的話,她可是會哭的。
「若是讓人發現可是會被殺頭的,這兒可不是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之後,便可以抽身離開的地方。」他合該教她一些道理才是,才不至於讓她連這王侯得罪不起的事都不知道。
「誠如你所說,儘管要殺頭,也是要等到被發現之後。」關羽翩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頭。「放心,倘若我真的失風被逮,我也會說咱們毫無關係,你甭擔心我會拖累你和小蘭芷。」
「我又不是怕你……」
「噓!」她連忙摀住他的嘴。
少頃,果真見老管事開了門進來。
「王爺正在發脾氣,你先入廚一展手藝,先壓下王爺的脾氣,稍後我再同王爺稟告這作事。」老管事慈眉善目地笑著。「等你一展手藝之後,我再同你說這府子裡的規矩。」
聞言,關羽翩笑得很含蓄,輕點著頭。
「還請管事帶路。」
老管事逕自往外走,她也順從地跟在後頭,卻發覺衣衫讓人給抓住,不由得回首瞪視著關戒覺。
「給我好生待著,記得替小蘭芷蓋上被子。」她立即甩開他的手。
關戒覺悵然若失地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回頭睇著睡得正香甜的關蘭芷,哺哺自語:「她身上可都是幹著呢.也沒問我一身濕透了凍不凍……」
第三章
「難吃,撤下!」
忙出一身熱汗,站在廳外等候的關羽翩難以置信地豎起耳朵,瀲灩的水眸直盯著廳裡頭的大爺。
難吃?
她不敢說自個兒的手藝有御廚的水準,可倒也是堪稱一絕了,至少還沒有人嫌棄過她親手製作的江南糕餅。
這裡頭身穿絳紫色褂袍的年輕男子到底是誰?
他該不會是什麼貝子、貝勒之類的吧?說起話來如此囂狂,也不想想她這初次上工的廚娘還在外頭候著他讚美兩聲呢,他竟不客氣地要把東西給撤了,儼如將她的臉給丟在地上踩一般。
如果吞下這口氣,她就不叫關羽翩!
「奴婢不懂到底是哪裡難吃,可否請主子明說?」她一個箭步衝向前去,硬是不讓其他下人把她親手所製的糕餅給撤下。
不過說也奇怪,這府邸裡的下人怎麼都是男的?
關羽翩再抬眼睞著坐在桃木桌旁的男子,他那一張稍嫌蒼白的俊臉,與一雙極為冷厲的魅眸,他的輪廓極深,總而言之,他有一張教人瞧過一次便忘不了的俊俏面容……這主子該不會是喜好男色吧?
「你是誰?誰准你這下等賤民踏進本王的府邸?」
鐵勒王府的世襲郡王鐵戰野只手托腮,輕抬長睫睞著關羽翩。
「我是下等賤民?」她輕顫自問。
難不成身為王室一族,甚至是封王加爵的人,身上都是鑲金的?而她這種永生進不了皇宮的市井小民,就成了垃圾堆裡打滾的賤民?
要炫耀王侯身份,也犯不著將她貶得這麼低吧?
她既不偷又不搶……呃,是偷了些小東西,但沒有搶,而且她還會劫富濟貧。他這閒閒待在王府裡的王爺,一張嘴只會東挑西挑,不合意的美食便往外一倒,如此暴殄天物,真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混帳王爺!
王爺有啥了不起?瞧他歲數不大,為何可以得到如此顯貴的官位?倘若不是世襲之爵,便是與當今皇上有姻親關係,如此得來的官位,有何了不起?
他到底是憑什麼在這富麗堂皇的王府裡作威作福,仗勢欺人來著?
說穿了還不都是一條命,只要沒東西吃就會餓死,今兒個他只不過是穿得較好,住得較好罷了,他終究還是個人。
「你不是下等賤民嗎?」鐵戰野嗤笑,眸裡儘是輕蔑。
是他太久未出王府,甚少見著女人了嗎?他怎會覺得眼前這女子生得嬌嬈動人,極有魅人之姿,杏眼黑白分明、瀲灩剔亮,瓜子臉上有著精緻的五官,極艷極嬌,是足以傾城的美人。
之所以說她是賤民,乃是因她一身粗布衣裳,稍稍折損了她令人驚艷的外貌。
「我自然不是,我是個廚娘。」在大清律例之下,她可算是良民。
不過,只有在她不偷不搶的前提之下,她才能算是良民,而這些勾當當然是不能讓這王爺知曉,要不然問題可就大了。
「你的廚藝倒沒表現出你是個廚娘。」鐵戰野輕佻起眉。
這王府裡已經有多久沒出現過女人了?八成是哈赤圖自作主張替他張羅來的,這女子擺明是要來替他暖床的嘛。
鐵戰野微微抬眼瞅著守在門邊的老管事哈赤圖,見他必恭必敬地微微躬身,他更加肯定這廚娘是他自作主張帶進府的。王府裡已有個手藝非凡的佟大廚子了,況且王府裡不用女奴已久,如今假廚娘之名將她聘進府,這用意他不會不懂。
她長得倒是挺清靈的,嬌而不拙、艷而不俗,是挺合他的意,而她的性情似乎也有別於一般女子,應是十分剛烈。
「我倒是認為自個兒挺稱職的,只是不解王爺為何說這糕餅難吃?」關羽翩挑起柳眉,問得相當直接。
反正今兒個只不過是頭一天上工,倘若是彼此看不對眼的話,她也不介意立即走人。
說真格的,從江寧到北京城,她雖是一路偷拐誆騙偷得頓頓溫飽,但這每一戶人家,她可都沒有強奪硬取,她穿的、吃的、用的,可都是他們心甘情願奉上的。
會入府當奴,自然是有她的打算,然而一入府卻不把她當一回事的,八成也只有他了,居然如此漠視她的美色。
「這般甜膩軟滑的東西,誰嚥得下?你是把本王當成無齒老頭嗎?」鐵戰野冷冷地道,語氣裡有著不容抗辯的威嚴。
關羽翩先是一愣,突地想起——
對了,老管事根本就沒同她說,這要用點心的王爺 到底是多大年歲,她以為一般貴為王爺的人,年歲多半 都是頗大,遂自作主張地做些比較容易入口的糕餅。
依他這年歲,做些比較香脆的栗子酥餅或許還成,偏偏她做了最滑軟的梅子涼糕,真是壓錯寶了。
「是我沒同管事問明白,以為王爺年歲已大,便自作主張地做了些較容易入口的梅子涼糕,請王爺恕罪。」橫豎他是王爺,這王府裡頭誰敢與他爭辯?算她倒楣,索性低頭認罪罷了。
「那本王要撤下這些東西,你可有意見?」鐵戰野冷笑一聲。
「奴婢不敢。」她垂下螓首,悄悄地嘟起朱唇。
誰敢跟他過不去?就算他的王位是世襲而來,就算他的王位是因與皇上有姻親關係而來,可他終究是王爺,一聲令下可是能私處家丁奴僕的,誰敢違逆他!
「扔了。」他冷冷下令。
鐵戰野一聲令下,守在兩旁的侍衛立即拿起桌上的青瓷玉碟,要守在外頭的廚役撤走。
有沒有搞錯啊?現下雖是富強盛世,但仍有些地方在鬧饑荒,他竟說丟就丟?
「王爺,倘若要把這糕講給扔了,可否給奴婢呢?」她努力地表現出卑恭的神態,心底卻不齒他的暴殄天物。
鐵戰野輕佻起眉,「拿兩塊糕餅給她,其餘的扔了。」
「王爺,能否全部都給奴婢?」一接過糕餅後,她心疼地揣在懷裡。
好歹這也是她在廚房裡忙了老半天才做出來的,至少也要給她一點面子吧?她知道年輕男子多半不好甜味糕餅,可她先前不曉得嘛,倘若讓她摸清他的飲食習慣,保證他一定會臣服在她的廚藝之下。
哼!她關羽翩之所以可以在眾多富賈之間來去自如,靠的不只是一張臉,自然還有她伺候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