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沒同關老爺子圓房,可她早已經認定自個兒為關家人,要她如何放下關家這最後兩個子嗣不管?她為人雖不正派,但一些道義倒還是懂的。
「那全都是你要脅我的!況且我也沒要你帶著我們從江寧逃到北京城!」正值掌燈時分,城門外沒什麼人,關戒覺倒也吼得挺暢快的。
這女人滿嘴歪理,虧她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他是傻了才會感謝她。
「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我犯得著這麼做嗎?」關羽翩雙手叉在纖腰上,也不客氣地回吼。
他們壓根兒不像是一對母子,倘若說是姐弟,倒還貼切一些。
「倘若你爹沒死,我現下可是在關府裡當貴夫人,而你這個臭小子還在當你不知死活的富家大少!」
哎呀,她會不會是對他太好,把他給寵壞了?
『你承認了吧?我就知道你當初是為了貪圖我關府的榮華富貴,遂硬要纏上我爹,還說什麼小女子無以回報,願以身相許……你根本是當膩了剪綹,才會找上我爹,而我爹被你粗俗的美色所迷惑,才會迎你這掃帚星人門,一踏進新房便剋死我爹!」他吼得一張俊俏的臉龐都漲紅了。
他不是真的這麼想,可他就是受不了她老是拿他當娃兒看待,逼得他一怒便口無遮攔地亂吼。
他長大了,都比她高了,已經可以保護她,況且身上的銀兩也夠他們三人過生活,甚至是做點小生意,她犯不著老是要故技重施,用她的美色去騙財竊物。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都跟你說你爹是壽終正寢的,你卻老是說我是掃帚星,你是活膩了不成?」
關羽翩纖纖玉指都已經指到他的鼻間,只差一點點的距離就可以掐到他粉嫩的臉龐。
「怎麼?我說錯了嗎?」明知自個兒說得有失公允,他還是不低頭。
她待他的好,他自然知道,可是知道歸知道,要他說出口,他還是做不到。
關羽翩瞇起瀲灩的水眸,氣得牙癢癢的。
「倘若我真是會剋死他人的掃帚星,真不知道我怎麼沒先剋死你?」省得留著他把自個兒氣得半死。
她不敢說她這個當娘的當得夠稱職,可至少這一路上她沒讓他吃到半點苦頭,只不過是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幫她一把罷了,用得著說得她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嗎?難不成她攢來的銀兩,他關大少爺都沒花用到?
「羽翩,你居然敢咒我?」關戒覺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這渾小子居然敢直呼我的閨名?」幹嘛,擺臉色恫嚇她嗎?「就算要喚我的名字,也得給我加上一個關字,我姓關,我是你娘親!」
臭小子,老是說她不守婦道,看來他的聖賢書也讀得不怎麼樣嘛。
「你才不是我娘,你也不姓關!」關戒覺笑得分外邪惡,「想冠我關姓,還得看我點不點頭。」
「我嫁的是你爹又不是你,要你點頭做什麼?」見他一失防備,她的纖指立刻不客氣地掐上他的耳朵,狠狠地擰上一圈,「我再說一次,我是你爹備轎抬進關府的,我就是你的娘親,我當然姓關,別再讓我說第二次,要不我就把你的耳朵擰下,順便把你的嘴巴撕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這般放肆。」
真是夠了,每每離開一戶人家,這戲碼就得重新上演一遍,真是教她身心俱疲,卻又不知道該拿這渾小子如何是好。
哼!她嫁人了關家,倘若不姓關,又該姓什麼?
她小時候自有印象起,就是在街尾向人乞討的,她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連名字都是那乞丐頭兒替她取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姓,他連這都要剝奪嗎?
倘若連姓都沒有,日後她的墳頭上,豈不是要刻上「無名氏」這三個字?
這怎麼成,她的碑石上頭非要刻上關氏二字不可,這渾小子要是沒這麼做的話,她做鬼也會回來找他算帳。
「你放開我!」可惡,他都長這麼大了,她還要拿以往那招來制他?「我爹還不敢這樣待我哩。」
雖說已至掌燈時分,在城門外走動的人並不多,可也是有人在瞧著的,她這樣擰著他,難道不怕別人笑話嗎?
她分明是一個粗俗又卑劣的女子,根本上不了檯面,當初爹是被她的美色迷惑,才會迎她為妻,要不娘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爹也打定主意不再娶妻納妾,怎麼會突地想迎娶她?
她不過是個空有一張臉,只會用美色惑人的失德蕩婦,要不她為何不讓他去工作攢銀兩,非得要用這下三濫的伎倆取財?
老是說她是他的娘親,娘親又怎會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
「就是因為你爹不敢,才會把你寵上天,我要替你爹好好地教訓你,省得你這劣性子有一天會把你自個兒給害死!」她掐住他耳朵的纖指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甚至還愈擰愈重。
真是的,這小子以往與她的交情還挺好的,也是因為如此,關老爺子才願意破例迎她為妻的,怎麼家變之後這小子便愈來愈古怪,老是讓她摸不著頭緒。
「你又不是我娘……」痛啊,別再掐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弱女子,他早就動手推開她了。
「還!」她不禁又加重了力道。
「啊!可惡,要不是看在她的身子纖弱,他可真要動手了。「你才不是……啊——」痛死他了,不要再逼他了,他可是真會發火的。
「再說啊!」哼哼,她就不信他能撐多久。
「我說你無德失貞,你不配當我娘,我以後再也不要幹那些勾當了……」他的嘴快要裂開了,這女人未免也太狠了?
關羽翩一手掐住他的耳朵,一手扯著他的嘴,其力道之大讓他的耳朵和嘴唇都泛紅了,甚至還有些紅腫;她的心狠手辣,由此可見一斑。
「有本事再說一次看看。」她就不信他還不認輸,反正每次爭論到這當頭,他都是非低頭不可的。「我正洗耳恭聽呢。」
說啊,她就不信他能怎麼說,這一張吐不出好話的嘴,撕爛了她也不會心疼,而這一隻聽不進她勸告的耳朵,乾脆廢掉算了。
關羽翩笑得邪氣,正等著他求饒,突地發覺裙擺讓人給拉扯著,低頭一瞧,一張粉嫩秀麗的小臉正仰對著她,一雙彷彿寶石般的黑眸像是隨時都抹得出水光般地瞅著她。
「娘娘,我餓餓。」關蘭芷噘起小嘴。
「小蘭芷肚子餓了?」關羽翩笑了笑,「那娘娘帶你進城,咱們去吃香喝辣的,好不?」
聽這嬌嫩嫩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就這麼一聲娘娘,就教她心滿意足,直要把這如娃娃般的小蘭芷給疼入心坎裡,反觀這不長進的關戒覺,除了會惹她生氣之外,似乎別無他用。
倘若他不是關氏的子嗣,她會考慮把他丟掉,省得氣死自己。
「嗯。」關蘭芷甜甜一笑,重重地點了下頭,一手牽起關戒覺的手。「娘娘,哥哥也一道去,快走吧。」
關羽翩見狀,微挑眉頭,見到關戒覺已痛得閉上雙眼,才緩緩地鬆開手。
「今天有小蘭芷替你求情,所以我網開一面,不同你計較,倘若再有下次的話,你再試試。」
「粗野俗艷的女人……」關戒覺撫著自個兒被拉腫的唇。
「你說什麼!」她母夜叉般地吼了一句。
關戒覺扁了扁嘴,低下身俯在關蘭企耳畔道:「蘭芷,她不是咱們的親娘,別再叫她娘娘了。」
「你居然敢挑撥我們母女倆的感情,看來你真是活膩了。」關羽翩火大地往前一掐,孰知再次落空。
只見關戒覺快步往城門跑,還回頭說道:「我又沒說錯!」
「你再說!」
可惡,非把他丟到後山去餵狗不可,她再也容不下他了!
第二章
「起身了,還在那兒貪睡!」
一大清早,天不怎麼亮,天色灰濛濛的,地上還殘留著雪,城裡也蕭瑟無聲,直像個死城。
「現下才什麼時候,喚我作啥?」又不趕路,天色又尚暗,這麼早喚他作啥?
關戒覺縮在被子裡,躺在鋪有薄氈的地上,硬是不肯起身。
她該不會還想報復他吧?就知道她沒度量,找到機會便要惡整他,可一連幾日他都已經把炕讓給她了,她還要怎麼著?昨夜外頭可是在飄雪呢,她卻狠心地要他睡地上,好讓她和蘭芷睡炕。全都依她了,她現下還要整他?
「你以為還早啊?是天色昏暗,現下都已經卯時了。」見他不起身,她索性抬腿踩上他的頭。
「你怎麼踩我?」感到重物壓頂,他連忙掀開被子,狠狠地瞪著她。
他承認他近來對她是不敬了些,可她也犯不著用腳踩他吧?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哩。
「不能踩嗎?」關羽翩佯裝驚愕,惡意地笑了笑。「你又沒說。」
她緩緩地挪開腳,但是並沒有完全移開,不過是換個地方——改踩在他的肚子上。
「你是這麼當娘的啊?」關戒覺哀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