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不只是廉碩開了眼界,就連她也被嚇著了。
陰沉固執的夭若向來不近女色,他的聰明及心機全貢獻給當鋪和范府;想不到他有這般能耐,居然同花娘調情,聽說那個花娘還有幾分像她……他竟當著他們的面替那位花娘洗腳?
這事兒要怪誰?
得怪夭若不知檢點,意志不堅地任人誘引?還是怪這對笨蛋兄弟將他帶進銷金窩?
不,他們全都有錯!
「不過那個花娘壓根兒不像小姐,他卻仗著幾分醉意,像小孩子一般執拗地硬說她同小姐有幾分像。」廉碩壓根兒不覺大難臨頭,自顧自的說得很開心。
「是嗎?」她冷笑著,瞇緊的水眸直睇著不知大禍臨頭的廉碩。
一個喝醉的人錯把一位花娘當作是她,又幫那位花娘洗腳……他到底存著什麼心?她疑惑得緊,但她不想知道答案。管他存著什麼心,橫豎他昨晚真的跑去狎妓,光是這檔事,便夠教她震驚了。
一直以為他像個老學究般地守舊,可天曉得天下烏鴉一般黑,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小姐?」廉碩睇著她,沒發覺廉鐸又偷偷地退了一步。
「是你們帶他去青樓的?」她揚起一抹詭異的笑。
「是他!」廉碩二話不說,便把所有的錯全推到廉鐸身上。「是他瞧夭若遭小姐冷落,所以提議帶他上青樓快活的。」
「你胡說什麼?明明是你……」想不到兄弟情誼竟是這般薄弱,一旦大難臨頭,廉碩便推他去死?
「就是你們兩個?」這兩個笨蛋兄弟在想什麼,她會不知道嗎?
「這……」廉碩嚥了嚥口水,漂亮的臉蛋漾出諂媚的笑。「小姐,時候不早了,該用膳了。」儘管他已經不是美少年了,但他長得好看是事實啊……看在他長得不差的份上,小姐應該會待他好一些。
「我說了……」她緩緩地站起身,笑得絕艷冷然。「我已經氣飽了。」
廉家兩兄弟不約而同地往拱門退去,見她緩步逼近,他們的心不禁快速跳動,見她走下涼亭,二人立即轉身朝拱門狂奔,誰知道才跑了兩步便撞上一堵肉牆,三人皆摔得四腳朝天。
「哎呀……」
「誰啊?」朱夭若微惱地吼著,只覺得原本已沉重萬分的腦袋,如今更是隱隱作痛。
「咦?你回來得正好。」廉鐸率先起身,二話不說地拍了拍夭若的肩,隨即溜走;廉碩見狀,來不及喊疼,跟著拍了拍他的肩,也迅速地逃走。
「什麼跟什麼嘛?」朱夭若不解地回頭睇著兩人逃跑的背影。
見鬼啦?天底下有什麼人可以教他們如此懼怕?啊……甫想到自家小姐,便瞧見眼前有一道影子長長地映在地上,緩緩地將他覆蓋。
他萬般艱難地抬眼,睇著背著燈火,教人瞧不出表情的范江。
「小姐。」他乾笑以對。
雖說瞧不清楚小姐的臉,但二人靠得如此近,他可以輕易地感覺到她熾盛的殺氣……不會吧?小姐頂多是不睬他罷了,還不至於會氣得要他的命吧?
「哼!你倒是挺快活的。」她冷笑道。
「啥?」
「既是這般快活,又何必趕在這當頭回來呢?」話落,她隨即轉身便定,瞧也不多瞧他一眼。
知道回來了?
哼!現下青樓正是好玩的時刻,他怎麼捨得回來?他應該要繼續為花娘洗小腳才對,是不?
聞言,他頭痛欲裂地跟在她的身後,定進涼亭裡,見著一桌的飯菜全然沒有動過的痕跡,不由得微蹙眉頭。
「小姐,妳還沒用膳?」有沒有搞錯?現下都什麼時候了,廉家兄弟到底在搞什麼鬼?先是將他丟在青樓不管,而後又未盡責地伺候小姐……難怪小姐的臉都黑了一半。
「你會擔心我?」她坐回石椅,似笑非笑地瞪著滿桌菜餚,好似這些菜餚才是真正惹她發火的主因。「我用不用膳,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與其擔心我用膳了沒,你倒不如再去一趟青樓,若是嘴夠甜,很快便能擄擭美人心。」
「啊……」他一愣。
混蛋!他們居然同小姐說他去青樓……小姐已經對他愛理不理了,現下豈不是雪上加霜?
「回去。」
「啥?」
「回你的房間待著。」她冷聲道,眸底閃過一絲怒意。「這兒沒有你能幫忙的事。」他身上濃郁的脂粉味熏得她快要吐了,倘若他再待下去,她可能會真的吐給他看。
「我……」他瞅著她,見她瞧都不瞧自個兒一眼,咬了咬牙,不禁頹喪地道:「我知道了。」話落,他隨即快步離開。
直到聽不清楚他的腳步聲,她才側眼睬去,儘管院落裡已點上燈火,卻早巳不見他的身影;不知怎地,她竟然覺得悵然若失……一個男人不論娶妻與否,會上妓館押妓都是天經地義的,是不?
夭若並沒有錯,可她就不愛……方纔她所說的那一席話是否太過分了?儘管她是主子、他是下人,但他是個男人啊……她怎會忘了他是個男人?
他是老成得不像個少年郎,可她怎會忘了他是個……男人?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朱夭若目前的處境。
朱夭若挑燈沉思,坐在桌前,難得地抓起酒壺牛飲,原本是想藉酒澆愁,然而沒一會兒便已醉趴在桌上。
說他已醉,然而神智卻偏偏清醒得嚇人。
他滿腦子都是范江絕情的容顏,教他如何醉得了?
這一回小姐真是鐵了心,決定不睬他了,還要他待在屋裡,哪兒也不能去。
難受啊!說不出究竟是哪裡難受,可說不出的難受才是真的難受啊!
他不想惹小姐發怒,更不想教她嫌惡,但……說來說去都是那兩個混蛋兄弟害的,無端端地帶他上妓館作啥?他又不想去,說穿了是他們自個兒想去,拉他一道去,不過是多了個應付小姐的說辭,他只是笨笨地當了墊背,落得這種下場。
五年前小姐好心地接受他這個典當物,教他感激至今,更教他凡事莫不全力以赴,以求能夠報答小姐的善心,哪怕小姐要他當個小奴僕,他都不會有怨言;此外他更以照顧小姐為己任,細心地照料著小姐的三餐起居,就連小姐貪戀美少年,他也義無反顧地陪她胡鬧。
曾幾何時,報恩的心偷偷地轉變成只為瞧見她開心的一笑?
他不過是想盡辦法在保護小姐罷了,倘若他真是在算計什麼,那定是在算計著如何能讓小姐天天都笑逐顏開。
可一連數天,小姐每回見著他總是板著瞼,如今更是連瞧都不瞧他一眼。
這還是頭一回呢,教他不習慣極了,教他煩悶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不如灌上幾口酒,弄醉自個兒,圖個一醉到天明,好過夜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乏力地合上酸澀的眼皮,他一頭栽進夢鄉裡,放任酒意從他的指尖催麻到腦門,逐一催散他的意識,就連有人推開房門,站在他的身旁看了他好一會兒都不自覺。
范江睇著他憔悴的面容,心裡不由得犯嘀咕:已經不是個很俊俏的人了,現下還把自個兒搞得這般狼狽。下巴上頭的青色鬍髭雜生,一頭長髮也沒束起,熏天的酒氣……
瞧瞧,這是什麼模樣?
原本是抱著幾分內疚的心情,趁著夜半想到他房裡同他說幾句體己話,就如同往常那般,誰知道她會瞧見這光景?
難道……是因為她,才教他變得這般狼狽?
疑惑乍起,她不禁輕撫著他的發,低斥道:「你何時學會藉酒澆愁的?」
不過是幾天光景,他為何會改變甚大?
該不會是那兩個笨蛋兄弟教他的吧?啐!他們怎麼教,他便怎麼學嗎?未免太過愚蠢了。
「嗚……芷兒?」
不知是不是她的手勁大了些,數朱夭若動了下,發出低吟聲,還緩緩地掀開好似萬分沉重的眼皮。
聞言,她不由得一愣。
芷兒?誰?那是誰?他向來不近女色,府裡只有兩個丫鬟和三個廚娘,然而沒有一個名叫芷兒。
難不成是教他洗了小腳的花娘?
混蛋!就連在睡夢中,他還想要為她洗小腳不成?
也不想想,他入府至今,她都未曾要他替她洗過小腳;姑娘家的小腳豈能隨便數人給瞧見,甚至是摸著?
他居然背著她去洗別人的小腳,就連睡夢中也念念不忘!說穿了,他的憔悴壓根兒不是為了她,他不過是念著花娘芷兒的小腳罷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掄起粉拳,毫不客氣地往他的頭落下。
突地覺得腦門一陣麻痛,朱夭若吭都沒吭一聲,只是有些迷惑地坐正身子。
「妳……」他昏昏沉沉地瞇起黑眸,卻瞧不清楚眼前人?
他是在作夢嗎?還是他在妓館裡?要不,為何他好似瞧見了一個酷似小姐的姑娘?
怎麼……連她都好似在生他的氣?
「你連我是誰都瞧不清楚了嗎?」她微惱地道,往他的腦門一拍。 「瞧瞧你這是什麼鬼樣子?把自個兒弄得狼狽些,是想要令我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