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聽我說!」她話還沒說完呢,打什麼岔?
那一天的事她都還沒找他算帳,他現下拿什麼喬?沒瞧見她低聲下氣地來求他了嗎?
「我告訴你,他真是肚裡有墨水、腦袋有主張的,更有想要替天行道的抱負,他……」
「如果吟個幾首詩也算肚裡有墨倒也無可厚非,畢竟好歹他也讀過幾年書;不過談到腦袋有沒有主張,那就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主張;至於替天行道……倘若他真有那樣的抱負,他的生活開支就不會仰仗於妳,更不會厚著臉皮要妳來幫他引見了!」他微掀唇瓣,唇角勾起刺眼的冷笑。
這男子鄙俗到這種地步,為何她始終看不透?
難道,她真是這般心戀於他?不過是短短數日的相處,她便已經全心拜倒在他的腳邊了?
相較之下,他算什麼?又教他該情何以堪?
「你!」混蛋,到底是誰同他說這回事的?「是濤兒告訴你,我拿銀兩給他的嗎?」
「這種事不需要誰告訴我,只消用猜的也能知道。」
還真是猜得準確無比哪,她漲紅著臉怒瞪他。「我不是拿銀兩給他,是他典當了東西。」
可惡,她早該知道濤兒信不過,范家的女兒都喜歡好看的男人,大姐是,濤兒自然也不例外,她怎會忘了這一點?
「典當才華?」他搖頭苦笑。 「拿幾篇狗屁不通、只能騙騙姑娘家的可笑文章,還是抄襲古人的艷詞麗詩就能典當?」
他真的瞧不出那傢伙到底有什麼才華可言。
「你!」她氣得直跺腳,極想在他臉上留下幾道抓痕。「你說,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不想提那一天的事,就是怕他打蛇隨棍上,說要娶她以示負責;然而當她真的不提,又老覺得自個兒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不管她說什麼,都像抬不起頭來似的,真是教人火大!
「我太放任妳了嗎?」花問柳陰沉地道,隱在長睫底下的冷光迸現。
是他太過縱容她,還是她太至情至性,甚至到了恣意妄為的地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他為她付出那麼多,她到底瞧見了沒有?如今竟要他去幫助另一個男人,她到底是在想什麼?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現下是在問你……」
「是我太放任妳了嗎?」他驀然怒吼一聲,目眥欲裂地瞪著她,緊握在胸前的拳頭依稀可見駭人的青筋。
范洋瞪大眼,錯愕地看著他。
他動怒了?這是他頭一回在她面前如此盛怒而毫不掩飾。
他太放任她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隨性隨意慣了,愛怎麼做便怎麼做,向來不管他人的;這一點,他該是知道的不定嗎?
可聽他的口氣,說得好似對她萬般寵溺,好似他為了討她歡心而放縱她態意妄為。
哼,他何時有這麼大的能耐?是她放任自個兒的,倘若不順他的眼,他大可以走人,她說過,她絕對不會留!
發這麼大的火,是想要嚇誰啊?
那一夜他毀了她的清白,這筆帳她都大人大量不同他計較了,他該要感到慶幸的,可誰知道他竟這般不知好歹。
不想幫她就算了!
范洋冷冷地瞅他一眼轉身便走,但不過定了兩步,卻教一股蠻力給拉了回來,她一回頭,揚手便要賞花問柳一巴掌,卻教他給接個正著。
該死!她忘了他是習武之人,自然有所防備;下一回,她非要在他臉頰烙上幾條抓痕不可。
「妳還沒回答我的話!」花問柳怒不可遏地吼道。
他不想動怒的。天底下他最不願意傷害、更不想嚇著的人只有她,可她卻一點兒也不領情。
「沒什麼好說的!不管你瞧得順不順眼,我就是這麼著、就是不愛你,你要以為是你放任我也罷,橫豎我就是這樣的人!」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絲毫不怕他燎原的怒火。
花問柳瞇起盛怒的黑眸道:「妳心裡壓根兒沒有我?」深藏在長睫底下的,是他不願數人發現的哀傷。
「我……」他步步相逼好似要教她瞧見他的內心、窺見他的多情似的,教她心頭悶痛。
「在妳心裡我根本什麼都不是,所以妳才會趁著我在大內當差的時候遷王蘇州?」這事兒他直到現下才問出口,先前不問是不敢問,有些事兒他心裡明白,不想再從她嘴裡聽見那些傷人的話。
每回在宮裡待得久,他便會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一面,也許她潑辣以對,也許她不領情地轉身離去,也許她一見著他便逃,這都無妨,他只是想要見她一面,純粹的離她近一些;然而她卻背著他遷地搬家,就連下落也不知會他一聲,存心要逃到一個他找不著的地方去……
「咱們就是不合適嘛,這你不是早該知道的嗎?」不知怎地,她反倒被他搞得心煩意亂,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到哪裡。
他是不是抓到她的弱點、知曉她的罩門了?
要不,為何他要在眸底聚集這般多的哀傷,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無法漠視他的存在?
瞧得……她心都疼了,他何苦呢?
范洋正思忖著,卻感覺扣得她發疼的力道漸鬆,耳邊傳來一道微乎其微的歎息聲;她抬眼一看,只見花問柳面露苦笑,俊俏的臉龐帶著教她神魂一震的悲傷。
「去叫他來吧。」他突地開口,話一落轉頭便定。
「嗄?」她一愣。
難道他答應了?他不是不願意幫忙嗎?怎麼現下又……
倘若真是不願意,她也不會強求啊,他又何苦……
嘖,都已經如她所願了,她該是要感到開心的,不是嗎?
然而不知怎地,當他的手一放,她卻……
唉!
第八章
身著官服的花問柳,氣宇軒昂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范洋瀲灩的水眸傻愣愣地定在花問柳身上,教他攝人心魂的氣勢給擄攫住。
他原本就長得挺好看的,如今穿上官服,又有不同的風采。
他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她曾經偷偷地想過他是否以色誘人,要不以他一個小小的按察使,憑什麼能夠在大內裡頭暢行無阻?
原本以為他只會瘋癲嬉笑度日,如今瞧他穿著一身官服,彰顯其不怒而威的氣概,她才真正地發覺到,他真是個官哪!
花問柳不賜坐,康友敬也只能站在一旁;只見花問柳落落大方地發問,並沒如她猜想地百般刁難,只是溫和有禮地與之應對,相形之下,康友敬反而顯得有些惶惶然,不僅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而且神色慌張、眼神飄忽,彷若害怕得緊。
和她預料的……大相逕庭。
「二姐,我真瞧不出他到底有什麼好,說起話來支支吾吾的,誰聽得懂他到底是在說什麼?」坐在范洋身旁的范濤湊近她的耳朵,小小聲地說道。
「閉嘴。」范洋斜睨她一眼。
她自然知曉康友敬的表現不佳,但她何必說得這麼白?
好歹他也極有可能是她未來的二姐夫,說話總要客氣一些。
再回眼,只見花問柳眉頭微攏,彷若正眾精會神地思考康友敬在說些什麼,她不禁羞赧得想要挖個地洞逃離此處。
偌大的大廳裡頭不過就只有他們四個人,而康友敬不過定面對花問柳小小一個按察使而已,說起話來便已經顛三倒四,這要如何上得了大殿?
范洋頭疼地揉了揉額際,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索性離開大廳,到外頭吹吹清爽的涼風,她還覺得快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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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洋獨自來到花園的池塘邊,不由得想起方纔的情形。
她總覺得康友敬好似不復記憶中那般的沉著內斂、溫文儒雅了,方纔的他瞧起來有幾分氣急敗壞,說起話來更是辭不達意,別說她聽不懂了,她想花問柳一定也聽得一頭霧水。
說真格的,她幾乎要以為康友敬根本是打算要攀親附貴,彷若只想要緊抓著花問柳,依憑著他討得一官半職,就算自個兒的顏面掃地也無妨。
記得他頭一回見著花問柳時還不是這個樣子的,想不到一知道花問柳是個官,他隨即換了張嘴臉,真數她錯愕不已。
差勁哪,她真要以為自個兒瞧錯人了。
康友敬在她面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怎麼竟會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反觀花問柳一副威風凜凜、卓爾不群的模樣,渾然天成的霸氣更是教人只要瞧見他,便怎麼也移不開眼……
「妳在這兒做什麼?」
耳邊乍響的說話聲,教陷入深思的范洋嚇了老大一跳;她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花問柳,偷偷安撫著失序的心跳,佯裝一臉神色自若。
「談完了?」該死,他老是無聲無息地接近她,想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嘛!
等等,她前腳才踏出大廳,他後腳便跟著走出來,該不會是刻意要冷落康友敬吧?
「嗯。」花問柳狀似隨意地走到她的身旁,望著眼前的碧綠池塘,長指輕撫著池畔的大紅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