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姑姑沒有告訴他真相。」
「信不信由你。有人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索妮亞公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他知道你在擦地板,一點也不在乎。傻女人,」娜德達唾了一口。「你真的以為他會反對自己的姑姑而站到你這邊嗎?他在樓上已呆了好幾個小時,今天準備離開。他是多麼想見你啊。」
凱瑟琳不相信,她不能相信。娜德達是個卑鄙、邪惡的女人。凱瑟琳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惹得娜德達這麼敵視她。正巧這時,羅地亞走進廚房。自從尼科萊把凱瑟琳帶回來後,他對她一直非常友好。他叫娜德達起來,問道:「你做了什麼?娜德達。」
這女人只是大笑,揮揮手,退到廚房的另一個角落去了。羅地亞馬上彎下身,幫凱瑟琳把地上的一堆殘羹舀回碗裡。打掃完後凱瑟琳才平靜地問,「羅地亞,季米特裡真的回來了嗎?」
他沒有抬頭,「是的。」
過了一分鐘,她又問,「他知道我現在的地方嗎?」
「是的。」
他瞥了她一眼。他真希望自己沒有看她,他的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痛苦的雙眼。她沒有被杖責的疼痛傷著,卻為可恥的娜德達幾句話而傷心不已。
「對不起。」他說。
她似乎沒聽見,抬起頭,前後推動著刷子,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個機械的動作。羅地亞站起來,往四周看看,人人似乎一下子都變得忙碌起來,沒有人朝這個方向看。只有娜德達,得意地笑著。羅地亞一轉身,大步走出房間。
凱瑟琳不停地擦著同一塊地方。索妮亞要是知道這項艱苦的工作現在是多麼適合凱瑟琳的話會有多生氣。她起初別無選擇,只得服從老女人的命令時很是惱火,但她馬上覺察出索妮亞很希望她能拒絕,因此她沒有拒絕而讓索妮亞如願。她會毫無怨言地擦這個地板直到累死。
但體力勞動並沒有加重她背上的酸痛,相反卻減輕了她的痛楚。雙臂緩慢、連續不斷地拉著每塊肌肉,疏慰了緊繃的肌肉,同時也減弱了背上的浮腫。昨天擦了一天地板後,她以為自己大概要爬到床上睡覺。她只是太累,背部下方還有些繃緊,臂上、手上酸痛,但她不在乎。除了有時還有微微不適,所有的行動都
容易多了。如果她不碰及自己的背,幾乎要忘了杖責這件事。
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止不住流了下來。「白癡,要讓自己分散注意力太難了。你上次哭是什麼時候?現在已不疼了,你這個傻瓜。別哭!你沒理由哭!你一直知道他並不在乎你。看看他一句話沒說就走了,也沒有保障你的安全。他只要對姑姑說上幾句就可以避免那頓毒打。」
哦,上帝,她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痛苦地不能呼吸,他怎麼能把她留在這裡?他甚至不過來看看她受到毒打後的情況。他這麼不在乎,這是最令她傷心的。
他在這裡過夜,知道自己的姑姑罰她在廚房幹活。他居然無動於衷,不想改變這個事實。沒有道歉,沒有香檳。他今天居然要離開,這就是他想的讓她在這裡忙碌?該死的。
「你愛上了他,無恥的傻瓜。你知道這是件多麼愚蠢的事,現在你自食其果。你一直都明白愛情只是很傻的感情,現在得到證明了。」
她不再生氣,她內心的傷痛很快麻木了她的感覺,最後她什麼感覺也沒有,剩下只是空白一片。
第卅一章
「靴子!」季米特裡不耐煩地叫道。
「我不是出席法庭,這靴子一天下來就會粘滿灰塵。」
西門匆忙拿著剛擦了一半的靴子跑上前去。他為什麼偏偏在季米特裡需要有人代替他的貼身男僕馬克西姆時,在樓梯口呢?他現在腦子一團混亂,時刻期盼著那個英國女人能出現在季米特裡面前告訴他事情真相,而不是索妮亞講的一半事實。但她連王子回來也不知道,怎麼會離開廚房?他不能對此寄以希望。只有季米特裡走後,他才能輕鬆。謝天謝地,他正準備離開。
季米特裡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對回投的痛苦眼神暗暗吃驚。難怪西門如此誠惶誠恐,他一個早上都是這個神情嗎?他怎麼知道?他還是半醉半醒。兩瓶伏特加不能讓他入睡,只讓他的思想更矛盾。即使一夜未眠,他一點也不覺得累。上帝,他多希望能睡著,不再去想那個問題。
「要那把佩劍嗎,我的主人?」
「我想我該戴上勳章上路。」季米特裡罵道,但他很快為自己的粗暴道歉。
他穿上一件老軍裝,因為感覺像戰爭時代。那件猩紅的夾克還是保養得非常好,白色的緊身褲一塵不染,過膝的靴子像新的一樣。如果沙皇在世,整個國家,不管平民還是軍隊都必須穿軍裝。這裡不同其它國家,一個人的軍裝並不因為退役而失去意義。尤其在法庭,幾乎人人都穿軍裝。
一陣敲門聲,季米特裡煩燥地叫道:「請進。」
羅地亞走進房間,看到季米特裡不悅的神色,感到不適。為那個女人澄清事實是一回事,但在王子這種心情下跟他說話卻是另一回事。
西門的臉霎地變得紙灰,他已猜出了羅地亞的用心,那個女人遭到毒打當晚就發起高燒,羅地亞喝醉了。是他把她帶到帕拉莎那裡。也是他叫廚房夥計不要去煩她。但他和西門一樣畢竟傷害了那個女人,雖然兩人都別無選擇。他怎麼能忘記?
「什麼事?」季米特裡大聲問。
「我想有件事你該知道——關於那個英國女人——在你離開之前,我的主人。」
「凱瑟琳,她的名字叫凱瑟琳,」季米特裡吼道。「你不會說出什麼讓我驚訝的事,因此就別麻煩了。事實上,我一直在聽到有人講她的事!」
「是的,主人。」羅地亞轉身離開,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失望。
西門正要舒口氣,臉頰上稍稍恢復了光彩,這時王子叫住羅地亞。
「對不起,羅地亞。」季米特裡向他招招手,歎口氣。「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你要告訴我什麼?」
「就是那個——」羅地亞同西門交換了一下眼色,但終於下定決心,說道,「你的姑姑杖責她,非常厲害,她整整兩天暈迷不醒。她現在在廚房幹活,但不是自願的。如果她拒絕,又要遭到毒打。」
季米特裡一言不發。久久地,他站在那裡盯著羅地亞,然後他突然離開房間,快得連羅地亞只得跳到一邊讓他過去。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傻瓜?」西門問。「你難道沒看到他臉上的神情?」
羅地亞一點也不後悔。「西門,她是對的。如果等他離開後再發現事實真相,事情會更糟。但他是個公正的人,他不會指責我們聽從公主的命令。他關心的並不是舉起棍子的人,而是為其它事——那就得由他的姑姑去解釋了。」
即使在樓下,破門進廚房的聲音整屋子都聽得到。接下來三響踢門聲,沒有先前大,因為廚房裡的幾個女人驚得掉落了手中的東西。
每雙眼,除了凱瑟琳,每雙眼睛都盯著站在門口的王子,只有少數偷偷地看了看門上松落的門栓。他奇跡般地出現,他穿過廚房走到她身後,他跪在她身邊,她都沒有抬頭。她知道他在那裡。即使看不見他,她也能感到他的存在。但她不在乎,如果昨晚他來這裡,說不定她會伏在他肩上痛哭。現在讓他滾蛋吧,一切都太晚了。
「凱特?」
「滾開,亞歷山德羅夫。」
「凱特,請——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不知道我在這裡?我正巧知道,我還知道你的那個親戚告訴你一切。」
她還是沒有看他。她的頭上包著頭巾,頭髮鬆鬆地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她還在使勁地擦著地板。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她的,很髒,散發著臭味。季米特裡想要殺人,但他必須先安頓好凱瑟琳。
「她告訴我你跟傭人睡在一起,不是她讓你這樣的。我想這大概是你的選擇,跟從前一樣,不願接受我給你的舒適。她告訴我你曾逃走,她讓你在這兒干話,她說你也沒有拒絕。我又以為這是你的選擇。」
「這正表明你想的結果,亞歷山德羅夫,你太浪費時間了。」
「至少在你嘲諷我的時候看著我。」
「做夢。」
「凱特,我不知道你挨打了!」他生氣地說。
「沒什麼。」
「一定要讓我脫了你的衣服看嗎?」
「好吧!我是有幾條傷痕,但這不妨礙任何人。所以你的關心太晚了。」
「你以為我希望這一切發生嗎?」
「我想你沒向你姑姑解釋帶我來這裡的原因已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看著我!」
她猛地甩過頭,眼睛與他那透明、清澈的兩眼相對。「你很高興嗎?你看夠了嗎?我還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