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大少呢?
哪還有秦遊方的影子!
「少爺呢?」看台上的秦夫人沒見著秦遊方,覺得奇怪。
問家丁,問丫鬟,全都搖頭。
另一邊看台,江老爺也在問:「喜多呢?」
江夫人一問三不知。
問來喜,問王天俊,也全都沒頭緒。
根本,一開始,就沒人看見他們倆。
城內迎神酬神,他們上山進廟去謝菩薩。
菩薩還是低眉垂眼,寶相莊嚴。
秦遊方與江喜多點燃香,舉香以告,誠心感謝菩薩。
忽然,秦遊方瞥見上回那個小沙彌在殿門外對他招手。
他看看江喜多。她專心祝禱,似是沒察覺。他不禁再四下張望,中殿空蕩,兩名和尚在廟內另一頭,似乎也沒注意到小沙彌。
「你這小沙彌,神出鬼沒的。」他走了過來。
小沙彌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秦少爺,你怎麼又來了?」
「進廟上香也有定數嗎?什麼叫『又來了』!」秦遊方覺得好笑。「倒是你,不專心修行誦經,偷溜過來這裡做什麼?不怕被師父發現了?」
「誦經是課,交信眾也是課。此課彼課皆是課,皆是修行。」
秦遊方微笑起來。「你倒會講道理。」
「秦少爺,」小沙彌仍是笑嘻嘻的。「你又來求菩薩,是不是我教你的法子不管用?」
「不,管用。」秦遊方回頭柔情的望江喜多一眼。「我是來跟菩薩道謝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女人耳根子很軟的,多說些甜言蜜語,沒有不受用的。」
「你在胡扯什麼,是『動之以情』,若不是真心,甜言蜜語再多有什麼用!」
小沙彌認真的注視秦遊方片刻,老成的點點頭,笑起來。
「沒錯?若不是真心,什麼都枉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秦少爺,你開竅了嘛!」
「你這小鬼!」秦遊方笑罵。「才幾歲大,說話老氣橫秋的。」
「秦少爺,聞道無先後,這道理你不懂嗎?」小沙彌一直笑嘻嘻,這時卻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秦遊方一愣,待要開口,小沙彌又道:「看在你那麼誠心的份上,我就再點化點化你。秦少爺,記著,情字這本經啊,並無太大奧秘,不過就在你方寸之間而已。」
「在我方寸之間?」秦遊方又一愣,不禁喃喃。
「遊方?」忽聽得江喜多喚他。
他回過頭。再回頭過來,小沙彌一溜煙已不見了蹤影。
他連忙奔出去,殿外空無人煙,哪還有小沙彌的身影。
他懷疑自己是否作了場夢,一切究竟是真是幻?正怔忡失神中,江喜多走了過去。
「遊方?」喚醒了他。
他猛一震,愣愣望著江喜多,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你怎麼了?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出神?」江喜多覺得奇怪。
「喜多,方才妳有沒有看見一名十三、四歲的小沙彌?」
「小沙彌?沒有呀。這寺裡哪來的小沙彌?」
沒聽過這間寺廟裡有小沙彌。幾回入廟上香,她皆未曾見過有任何小沙彌。
「那兒有位師父,過去問問便知。」
「不必了。」秦遊方搖頭。
不,他不想問得太清楚。是真也好,是幻也罷,或僅是夢,都無所謂。
情字這本經,原來無它,不過就在方寸之間而已。
遙遙望去,殿內菩薩仍舊低眉垂眼,彷彿睡著了,也彷彿隨時會抬眼對他眨上一眨。
他心中默禱,感謝菩薩的指點。
他與江喜多的山巔約,他們的山徑誓、山嵐盟,同樣也不過都在方寸之間而已。
而他們的「山海經」,不過也就是情字這本經。
「喜多兒。」
「又怎麼了?」
江喜多哪曉得秦遊方心中這種種變化感悟。在她眼中,看到的一直是柔情的情郎,看到的一直是他對她的心。
過程或許曲折了一些,也無端的誤會傷心難過多時,然而,因為有著一份堅持,那意不變,情更真,他心與她心,兩心結相同。
「喏。」他從懷中掏出塊白帕遞給她。
「這是什麼?」白帕上兩行歪斜不知是何人的生辰八字,一旁還寫著八個歪斜的大字:天賜良緣,天作之合。
「妳我的生辰八字。」
「啊?我什麼時候給過你八字?」江喜多愕愕不解。
秦遊方揚眉輕笑。
「管它呢!我只知道,我跟妳的八字是合得不得了!妳爹要合八字,老太爺我娘也要合八字,就將這八個大字交給他們便是。」
江喜多由愕愕而輕訝而有趣而好笑而出聲笑出來,將白帕子收進懷袋中。
「喜多兒。」
「嗯?」
「妳還記不記得我們說好一同去看看滄海?」
「嗯。你說你要帶我一起去。」
「還想去嗎?」
「當然!」她翠眉斜飛,眸燦如星,眸目中映滿了山川,明麗得不得了。
秦遊方看癡看得心頭滿溢,挽緊了她。
「明日我們就啟程。」
沿著江水東流,去看看那潮浪滔滔的滄海。
他們的山海約、山海誓,山海盟,和他們的山海經--
遠處山下鞭炮聲隱隱,相對這沉默的山雲,熱鬧得十分塵囂人間。
歡鑼喜鼓咚得兒隆咚鏘,鈸鐃管簫齊聲嘈嘈響。
鑼鼓鞭炮聲中,圍觀的人群劃開,一條飛舞躍動的金龍穿出炮霧衝上雲霄。
歡鑼喜鼓咚得兒隆咚鏘!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