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韓亦詩只是陪愛玩又怕辛苦的妹妹一起去的,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埋頭安靜練習的結果,是一路念了音樂上來。而她天資優異的妹妹,卻因為貪懶愛玩,半途而廢,始終沒有完成完整的音樂訓練。
不過天賦是遮掩不住的,韓亦柔一直在歌唱方面有著出色的表現。
韓亦柔國中畢業後念了職校,沒學到多少一技之長,卻交了許多朋友,其中不乏學廣告、電影等專業的友伴,接觸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大家都覺得她又美聲音又好,不斷鼓勵她,所以她不但幫廣告配音,幫演員配音,甚至參加劇團演出舞台劇,活躍的程度令人驚訝。
雖然她一直沒有正職,拿到的車馬費或演出費也頂多讓她買雙名牌鞋子,可是韓亦柔非常喜歡這樣的環境,人群中,她總是笑得最響亮、最甜美也最搶眼的一個。
「我也覺得很好。」韓母非常以這個小女兒為榮。「我要叫她多買幾套漂亮的衣服,以後要是記者訪問的時候,上鏡頭才好看!對了,還要買幾樣時髦的首飾,我去找信用卡……」
聽到這裡,一直左耳進右耳出的韓亦詩忍不住插嘴,「媽,妳別再給柔柔太多錢了,上次妳給她交房屋頭期款的錢,她卻拿去買車,結果三個禮拜就撞壞了。」
韓母被大女兒這樣數落,本來笑咪咪的臉蛋一皺,臉色變了,不開心的說:「那是意外!人沒事就好了,妳幹嘛只心疼那輛車?」
韓亦詩歎氣,苦口婆心的繼續勸,「我不是只心疼車子,而是柔柔花錢總是很不注意,還有她那些朋友,牛鬼蛇神的……」
年紀輕輕口吻就有如老太婆,韓亦詩自己也很不願意,可是母親是這樣,妹妹又是這樣,她父親早就遠離她們的生活,不是由她擔起這個責任,還有誰呢?
「幹嘛又罵我的朋友?」尖銳的細嗓突然加進來,韓亦柔怒氣沖沖的,「姊,妳為什麼老是看我不順眼?我的朋友有什麼不好?」
一身火紅緊身洋裝,連外套都沒穿的韓亦柔,很不高興地靠在廚房門邊,拔尖嗓音質問。
她一頭蓬鬆的長髮披散,和韓亦詩神似,卻妝點得嬌柔艷麗許多的臉蛋,泛著濃濃的紅色,眼神凶悍中帶著一絲迷離。
韓亦詩皺起眉,走到妹妹身邊,抽抽鼻子。
「妳又喝酒了?」她滿臉不同意。
「跟幾個朋友出去玩。」韓亦柔毫不在乎地回答,挑釁似地瞪著姊姊,「幹嘛?看我出去玩妳不高興嗎?我人緣好妳又有意見了?」
韓亦詩搖頭,對妹妹的尖銳言辭,一如往常的沒有辯駁。
「他們要幫我出唱片!出唱片耶!」韓亦柔用力扯住姊姊的手,大聲宣佈,「我要出唱片!以後大家就會知道我唱得多好,那些明星統統輸給我!」
「妳醉了。」韓亦詩沒有多說,也沒有撥開妹妹抓得她很痛、尖尖指甲刺進她手背、掌心的手,只是把她帶到餐桌前,拉把椅子讓妹妹坐下。
她轉身進廚房,準備幫妹妹泡茶解酒,不料韓亦柔突然又用力拉住她。
「姊,妳今天有沒有看到楚大哥?」她仰著臉,被酒精熏染得迷濛的雙眼,逼切地望著她。「他有沒有來?」
韓亦詩微微一顫,「沒有。不過我也剛來,妳問媽媽。」
「媽……」
韓母走過去,摟著小女兒溫言安慰,「他昨天不是說很忙嗎?人家才剛回來,一定有很多應酬。」
「我不管,我好久沒看到他了,媽,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柔柔乖,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妳……」
母親與妹妹的呢噥軟語,聽在韓亦詩耳中,卻是那麼驚心。
滾燙的開水沖入茶杯中,她冰涼的指尖幾乎握不住杯子。
柔柔雖然活潑愛鬧,可是她非常瞭解妹妹,一定是心裡有事,才會喝這麼多酒,又這樣又哭又鬧的。
還會是什麼事呢,不就是因為楚正璽?
韓亦柔從小就極度崇拜隔壁的楚正璽,斯文、帥氣、才華洋溢,對她們姊妹都很好。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楚正璽的關係,她根本不肯去學琴、練唱。
這對小姊妹從七八歲就開始學琴,到後來,韓亦柔到楚家,都直接鑽進楚正璽的房間,纏著她的楚大哥,要他拉提琴或彈鋼琴給她聽,甚至什麼都不做,就乖乖待在他身邊也好。
留下孤孤單單的姊姊韓亦詩,在琴房安靜練琴。
楚正璽那美麗又有氣質的母親,總會優雅地歎口氣說:「要是柔柔也像亦詩這麼用功就好了。」
然後,她會摸摸小女孩的頭,「亦詩,妳真是乖孩子。」
年紀尚幼的韓亦詩,被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給逼出眼淚。
沒有人注意她,也沒有人認真讚美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從小就伶牙俐齒又甜美可愛的妹妹身上。
安靜的韓亦詩,通常都被習慣性地忽略。
可是沒有關係,楚媽媽說她是乖孩子。
因為這樣簡單的鼓勵,加上總是輕聲細語,耐心教導她的楚媽媽,韓亦詩更加努力地學琴,完全不偷懶。
小學三年級,韓亦詩轉學考進音樂班,然後,在楚媽媽的鼓勵下,一路念到大學。
其實要說鼓勵,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楚媽媽在她國二那年,帶著年方十七、跳級考進美國著名音樂學院的楚正璽,遠渡重洋,離開她的生活。
從此,她只有在每年寒暑假楚家回國省親時,才看得到楚媽媽,還有……越來越英俊的楚正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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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過年了。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韓亦詩的心情總是特別不好。
別人都有家可以團聚,而她家,從她念高中以來,就不曾有過團圓這件事。
父母親離異,在現在的社會裡,不是那麼罕見的事情,可是對於小孩的創傷,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她不記得父母親大吵的情況,印象中,總是母親又哭又鬧,把一張美麗的臉龐弄得狼狽不堪,而父親,在一旁無奈又懊惱地抽著煙,一根又一根。
最後,父親出門去了,不再回來。母親哭得呼天搶地,說他死了,下地獄去了。
後來韓亦詩才知道,父親有外遇,離婚之後沒多久,他便跟外遇的對象結婚了。
平常還好,每到過年時節,看著家家戶戶團圓相聚的樣子,韓亦詩總是黯然;雖然外表上,她是接受得最好的人。
照顧媽媽,照顧妹妹,偶爾和日漸蒼老的父親吃飯,她總是老成而穩定,沒有情緒起伏。
回到住處,一室冷清,更讓她難掩心頭的酸澀。
今天是除夕,下午她母親和妹妹臨時決定要去南部散心,東西收收就走了,人都到機場了,才打電話告訴她。
韓亦柔示威似的在電話裡大嚷:「我跟媽去住舅舅的招待所,明天要去墾丁玩!」
「妳們小心點,不要租車。柔柔,妳不要喝酒又開車,聽見沒有?」韓亦詩急得直問:「有沒有帶錢?有沒有帶信用卡?妳們要去幾天?我跟妳們--」
「妳不要來啦!」韓亦柔毫不客氣地拒絕,「妳來都管東管西的!我們過兩天就回去了。」
旁邊還傳來韓母的催促聲,「好了沒啊,走了,要登機了。」
掛了電話,一股被全世界遺棄的孤寂感,湧上來侵蝕她。
好累……
然而她還是整理了房間,洗了衣服,還拿出吸塵器把地毯吸乾淨。然後練了琴,練了長笛,把過年後,樂團要表演的曲目都走過一遍。
直到傍晚,她在暮色中,安靜地燒水泡麵,蓋上蓋子等候,那人工的油膩香味傳入鼻端,她才突然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
還是掉眼淚了。
別人家都在吃大魚大肉或熱騰騰的火鍋吧,她卻是以泡麵果腹。
掀開蓋子,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她的眼淚一顆顆掉進湯碗裡。
奇怪,自己是怎麼回事?
不是習慣了嗎?多少年來不都是這樣過了嗎?
她的哽咽越來越嚴重,淚腺好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關都關不住。她已經完全沒有胃口,把麵碗一推,放棄了吃東西的念頭。
洗把臉,眼睛依然酸澀,淚水還是不斷,她決定上床去。
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不過,韓亦詩清楚意識到自己醒來了。
沒有開燈,臥室裡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有人在她的床邊,俯身相就,略涼的薄唇印上她燙燙的臉頰。
「妳在哭?」低沉的嗓音那麼溫柔,讓她眼眶又是一熱。
不過,她選擇推開他。
「我沒事。」
她打算起身,卻被握住手腕,又推回床上。
「妳沒吃飯對不對?」那嗓音還是溫和得讓人想哭,緩緩說著:「我看到桌上的泡麵。怎麼不好好吃點東西?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韓亦詩用力咬住唇,撇過頭,不肯回答。
溫熱的男性軀體移上床,她被摟進寬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