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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賊有三怕,一怕官兵、二怕鬼,三嘛!就怕失風被逮,他的眼神凌厲得叫人不逃不行。

  「沒有自知之明的階下囚妄想盜取我之物,還把牢房當妳的繡閣自在出入,妳說我該不該斷妳手腳、取妳內腑,以蛇鼠撕咬妳腐爛的身體?」

  「嚇!你……你不要嚇我,我膽子小……」賊少了四肢還算是個賊嗎?

  冷抽了口氣的羅竹衣整個背貼上鐵欄,愛笑的雙眼已經笑不出來,唇畔輕顫低視他腰問的銀帶,蠢動的賊性有些按捺不住。

  遭受威脅的境遇時常八九,家有三姊她想坐大也很難,即使她們對她愛護有加、噓寒問暖,但一有過失便萬夫所指,每個人都會責上兩句。

  尤其是袖裡藏針的大姊更精專此道,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媚笑,語柔聲嬌地好似荷瓣上的清露般易碎,讓人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惡意。

  但那酥到骨子裡的寒意不傷身也傷心,字字如針扎入心窩,她就是打小被她嚇大的,膽子不磨大都很難。

  「為何我眼中看不到妳的懼怕,只有一閃而過的狡色。」也許他該佩服她臨死不懼的勇氣。

  瞧著她臉上嬌憨發怔的神色,視人命如草菅的拓拔剛突然不想殺她,連親信都對他懷有三分懼意,她的無畏倒成了異數。

  「狡色?!」她詫異的撫撫自己突變的臉色。「你看錯了吧!我又不是狡猾成性,拿陰險狡詐當茶點的大姊……」

  「大姊?」原來她還有同夥。

  「不不不,不是啦!我是說我們一家都是好人,從不做姦淫擄掠等惡事,家世清白、門風可鑒,老老實實的小老百姓,絕無半絲陰狡心機。」

  哎呀!他的語調和大姊好像,讓她差點洩了口風,招供自己是個賊,而且是中原武林聞名遐邇的四君子之一。

  眼皮直跳的羅竹衣心慌不安,退無可退地緊貼冰冷的鐵欄,心想從他手底下脫逃的機會有幾成,他讓人由心底感到一陣慌亂。

  尤其是那雙盯得人心頭發毛的黑瞳……咦?黑瞳?!

  她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般圓睜雙眸,朱唇微掀十分驚訝,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兒全拋諸腦後。

  「你騙人,你的眼睛怎麼不是紅的?」

  ☆☆☆☆☆☆☆☆☆☆  ☆☆☆☆☆☆☆☆☆☆

  這是騙嗎?

  紅眼發白的惡鬼相並非與生俱來,在他十七歲以前仍與常人無異,烏絲如墨結冠於頂,雙眉飛橫英氣凜然,以一把軟劍行走江湖取人性命。

  他以為那就是他的宿命,為撫養他成人的義父效力是為人子之責,不曾有過怨言地如一隻棋子任其擺佈,以為終其一生便這麼過下去。

  但是「他」的出現告訴了他一件事,一切他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全是謊言,毫無破綻的假相蒙騙了他七年有餘。

  那份怒、那份怨如錢塘江的波濤揚起千丈高,入海生浪飛揚千里,一瀉無邊直至海角天涯,沉沒於太陽落下的深冷海底。

  望著自己一頭白髮飄散,彷彿胸中的氣血翻攪至咽喉,腥甜的氣味久久不散地留存唇沫之間……

  「把妳的手拿開。」

  一隻嫩如青蔥的小手悄然收回,有點懊惱的發出細微的聲響,不甘心賊相敗露功敗垂成,沒把人家的寶貝拿到手。

  「不要讓我看見妳動我的任何東西,陰風堡的一草一木都是屬於我。」是他用命,以及滿頭白髮換來的。

  「小氣。」碰碰都不成。

  「妳說什麼?」她還敢有意見。

  「沒什麼、沒什麼,氣候變化大,早晚溫差不定,堡主大哥你要多加衣免得著涼,小妹竹衣怕你受了風寒一病不起。」耳朵真尖,她遠遠離了三個身長他還聽得見她的嘀咕。

  她一向口甜如蜜專說好聽話,甜入別人的心坎裡,即使冷硬如鐵的拓拔剛也不免心暖了一下,有意無意地多瞧她一眼而未動怒。

  拓拔是西夏的國姓,西夏人為魏拓拔氏之後,國則赫連氏之舊地,景宗拓拔元吳稱帝於末仁宗寶元元年,後改國姓為李,直至今日的桓宗李純佑。

  「妳要自稱奴婢,不可多言,還有我不是妳大哥,要恭敬謙卑的喚我一聲堡主。」這點冷對他來說不足為意。

  難伺候的傢伙,她暗忖。「堡主哥哥你小心點走路,要不要奴婢小妹扶你一把?有病要醫不能拖,拖久成痼就不好治了。」

  「妳哪只眼睛看見我有病?」真讓她近身攙扶,腰間的軟劍定會不翼而飛。

  在見識過眼前的金樽平空消失後,他不會輕待她那一手本事。

  「兩眼嘍!」她比比兩顆發亮的眼珠子,興致勃勃地盯著他一身寶貝。

  「兩眼?」她倒是悶得慌,沒給她事做不知道累字怎麼寫。

  「瞧你年紀不大卻一頭白髮,這是病因之一,眸色忽紅忽黑此乃病灶,脾性陰晴不定是肝火上升,動不動就臉色陰沉實屬體寒,半天不吭一聲是神智方面出了問題。」

  她頓了頓,「你瞧你又是肝火又是體寒的兩相夾攻,鐵打的身子也會拖成軟泥,水火本就不容,在身體裡作怪哪有不病之理,不趕緊找個大夫瞧瞧……」

  「妳說完了沒,要不要喝口茶潤潤喉?」他很懷疑自個兒為什麼會找個麻煩在身邊煩人。

  面色深峻的拓拔剛拭著一把收藏多年的青鋒好劍,生性冷殘的他以收集世上名劍為樂趣,藏劍居收放了上百把上等利器。

  嗜殺成性的他頭一回破例沒殺了敢當面冒犯他的羅竹衣,反而一反常性地容忍她的造次和嬌氣,命其為婢以供使喚。

  既然關不住她就親自盯牢她,不信她還能在他眼皮底下搞出什麼把戲。

  「好呀!好呀!堡主大哥的盛情難卻,小妹婢子卻之不恭……」啊!茶壺怎麼長腳飛了,她不過想喝口茶而已。

  「妳叫我什麼?」拓拔剛的掌心向外,一隻景德紫壺飄在半空中。

  「堡主大哥呀!」他好詐喔!有茶不給人止渴還故意吊胃口。

  炫耀呀!武功高也用不著招搖現寶,她自知在武學這方面技不如人,她滿心不滿的偷偷一瞋,不敢明目張膽地反抗。

  「妳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嗎?膽敢以下犯上自抬身價。」劍鋒一晃直指她眉心,動輒要了她的性命。

  不知是真笨還是裝傻的羅竹衣憨笑的移開他的劍。「火氣不要這麼大嘛!剛說你肝火旺,現在又冒氣了,你傷了身子我不忍呀!」

  「妳不忍?」嘴角一揚,他笑得有幾分邪氣。

  「是呀!你家大業大還藏著一屋子寶,要是你一時氣不過,氣血逆流斷了氣,我怎好忍心趁機發死人財來搜括一空……」

  「搜括一空?」看來是他誤會了。

  他的聲音一轉森冷,牙露陰芒。

  「呃!口誤、口誤,說得太快了,是怕你死後不安寧還得防著一票強盜來瓜分你的寶物,小妹看了於心不忍,於心不忍啦!」就算要來闖空門也不能預先告知,

  有違行規。

  不過那把精巧的魚腸劍大姊一定中意,想盡辦法也要偷到手,她最喜歡暗裡藏劍好傷人。

  頭一次離家月餘未與家人聯繫,這會兒倒有些想家,不知道那幾排喪魂竹是否安好,花開葉綠好蔭涼,沒給阿牛添困擾。

  大姊的冷語訓人,二姊的生人勿近,三姊的愛整人和任性都清晰得如同昨日,害她想著想著就鼻酸,巴不得窩在她們跟前當愛撒嬌的小妹。

  唉!她還是依賴成性的小娃兒,難怪大姊老是不放心她一人行走江湖,三申五令不准她私自行動,除非有她的允許。

  羅竹衣說得幽怨地托著腮,眼巴巴的瞧著近在眼前卻構不著的茶水。

  「妳希望我早點死好獲得解脫是吧!」開口閉口要他命不長,其心可議。

  她先是點頭又連忙搖搖螓首。「小妹就怕不能折壽為你延年益壽,讓你與龜鶴同壽,怎麼可能心腸惡毒地咒你一命歸陰呢?你千萬不要想得太多曲解小妹的一片真心。」

  「真心?」眼神飄得極遠的拓拔剛諷笑的一嗤。「世人真有心嗎?我倒是沒見過。」

  嘴上說得天花亂墜願為他而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相伴一生,即使有難亦挺身而出,一死以求恩義全,不負紅粉恩。

  可是一轉身卻盡毀諾言,一面臨生死大關呼天搶地,口中的恩愛頓成水月鏡花,稍一撥弄即燈滅,化為失溫的灰燼。

  他不相信世上有真心的存在,極目所見的陰風堡皆為他所為,他可以任意取一條人命而毫無愧疚,讓每一個人都怕他,視他為泯滅人性的大魔頭。

  沒有人不怕他,一聽陰風堡三個字全都閉門守戶不敢在街上走動,深恐他一個不快取人首級為樂,生飲人血當是龍血酒。

  他們都怕他,怕他的狂性大作,怕他的陰殘無情,怕他的虐殺無道,怕他的魔掌不知幾時會伸向他們……

  不,有個人不怕他。

  視線一低落在娉婷的身影上,那抹連自保都成問題的小白點著實令人驚奇,她臉上的笑意無時無刻的展露,彷彿不知憂愁為何物的童稚黃兒,沒什麼事能摘掉她看似真誠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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