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為難一定寫在臉上了,因為奈傑接著說:「妳不必明天就嫁給他。給妳一段時間瞭解他會有幫助嗎?也許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讓妳看出他會是好丈夫。」
「萬一我的結論不是那樣呢?」她問。
奈傑歎口氣。「我瞭解妳的個性有多麼固執,女兒。妳可不可以敞開心胸再試一次?可不可以真正地給他一個機會改變妳對他的看法?」
她可以嗎?感覺難以漠視,尤其是那麼強烈的感覺。「我不知道。」她說。
他微微一笑。「不知道總比不可以好。」
「萬一我永遠也無法喜歡他呢?」
「如果我知道妳試過,努力試過……到時再說吧!」
她知道他會給她的恐怕也只有這一點點希望,因為他對這樁婚事早已吃了秤鉈鐵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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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麗離開父親的臥室後來到廚房,不是因為肚子還餓,與父親談過後使她毫無食慾,而是因為那是她原先打算做的事。
事實上,她發現自己站在廚房中央時還有點莫名其妙。滿懷心事的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廚房的。
給他一個機會?她真的答應了要那樣做嗎?在她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今天上午才看到證據的,因為沃夫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使用蠻力。
「原來妳整天都躲在這裡。」
敏麗吃驚地猛然轉身。他站在廚房門口,巨大的身軀填滿整個門框。在廚房的幽暗光線裡,他的藍眸好像變成黑色的,及肩的黑髮顯得更烏黑。但真正使他令人望而生畏的是他的寬肩和粗臂。
洛朗比沃夫高一個頭,像他父親一樣是個真正的巨人,但他並沒有令她感到害怕。她討厭沃夫能夠使平時膽大包天的她心生畏懼。一定是兒時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回憶使她一看到他就緊張得快要發抖。
她要給他機會證明他值得她敬愛?天啊,她怎麼可能做得到?她怕死他了。她今天只有在上午對他吼叫時不怕他,但那完全是因為她太氣他沒有去追那幾個歹徒。憤怒使她有勇氣面對他。但若要照父親的要求去做,她就不能用憤怒作為防衛。
「我們要把選擇性耳聾加入清單裡嗎?」他在她遲遲不作聲時說。
敏麗渾身一僵。「我的缺點清單?隨便。不,我沒有一直躲在這裡。但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晚餐沒有吃飽嗎?」
「晚餐時沒有食慾。但現在有。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沒有食慾?」
敏麗皺起眉頭,清楚地感覺到他在生氣和責怪她。「如果你跟我一樣對這門親事感到苦惱,那麼我瞭解你為什麼沒有食慾。」
他點頭。「原來如此。」
敏麗不但沒有覺得受侮辱,心中反而燃起了希望。如果他跟她一樣討厭這門親事,也許他會去跟他父親說。她說不動她的父親,但他的運氣可能會比較好。也許他們甚至可以合作脫離這個困境。如果要合作,她現在最好誠實面對他。
她小心翼翼地說:「你可能已經猜到我不想嫁給你。」為了減輕打擊,她補上一個小謊話:「不是針對你,而是我另有心上人。」
效果顯然不是很好。他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沈。「我也是,但那有什麼差別?如此說來,我們將有一樁典型的婚姻。」
「我父母的婚姻就不是那樣。」她不悅地說。「我期望跟他們一樣。」
他哼一聲說:「妳的父母是特例,不是常態。妳跟我一樣清楚貴族的婚姻只不過是政治聯盟。愛情從來沒有被考慮進去過。」
「婚姻不該是那樣的!」
「本來就是。如果妳有別的想法,那妳就太幼稚了。」
「幼稚!你跟我一樣不喜歡這門親事。」她指出。「你為什麼乖乖接受?為什麼不
要求你父親解除婚約?」
「以為我沒有試過嗎?」
她感到她的希望在破滅。他已經跟她一樣開過口了,聽來他的運氣沒有比較好。
「依我之見,你太容易放棄了。」她埋怨,但清楚自己也是一樣。
「我沒有問妳,女人,也不會問,因為妳的行為到現在還像小孩子一樣。小孩子的意見對我無足輕重。」
她該給這樣的男人機會?給他機會侮辱和貶低她?是啊,他會成為好丈夫,跟豬一樣好的丈夫。
她氣得滿臉通紅地說:「你聽到意見時會知道?怪了。像你這樣的男人往往只聽得見自己的想法。」
這下子他的臉氣得跟她一樣紅了。他往前幾步靠近她。她突然不安起來。她忘了他如何應付他不喜歡聽到的話──用拳頭。
但她氣得不願退縮,即使是他伸手抓住她的下巴。他沒有弄痛她,只是迫使她正視他眼中的警告。
「妳學不會輕聲細語就別開口說話,女人。」他告訴她。
「是嗎?」
她顫抖的聲音使他露出笑容,但笑容中沒有愉悅,只有令她忐忑不安的卑鄙和邪惡。
兩人靠得這麼近使她覺得自己更加矮小。洛朗其實比沃夫還高,但為什麼她站在洛朗身旁時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麼矮小?也許是因為她對洛朗的感覺從來不曾像對沃夫這樣強烈。
她的故作勇敢使他傾身更加靠近她。「是的,因為妳馬上就會知道我不是妳的父親,所以別以為妳可以像對他那樣愛怎樣就怎樣。」
「你根本不知道我能怎樣。」
「我看得出來,而且不喜歡。下次看到妳時希望妳會穿得像個淑女。當妳打扮得跟乞丐一樣時,我看不出來我將得到什麼。」
她驚呼一聲從他身邊衝出廚房。她聽到背後傳來一陣低笑和一個問題。「怎麼?要去端東西給妳未來的丈夫吃嗎?」
她跑到通往大廳的樓梯口時才回頭喊道:「除非你希望端來的是你的舌頭!」
第四章
「小姐,該起床了。」
「是嗎?」敏麗對著枕頭咕噥。
「是的,妳看窗外。」女僕說。「太陽已經出來了。」
「妳看吧,靄玲,我再睡一會兒。」
「但妳從來不賴床。」
女僕在拉扯她的被子。敏麗低吼一聲把被子搶回來。「我也從來沒有失眠過,但我昨晚失眠了,所以我現在要補眠。妳走吧,靄玲。一、兩個小時後再來叫我。不,三個小時。」
女僕嘖嘖作聲地離開房間。敏麗歎口氣,隨即又睡著了。但過了沒多久,又有人不停地在扯她的被子。
「再不起來就要錯過午餐了。」女僕警告她。
敏麗驚呼一聲坐起。「午餐?妳讓我睡到這麼晚?」
午餐──她這輩子從來沒有睡過辰時經,更不用說是睡到將近午時經。
女僕用長期忍受的眼神看她一眼,好像在說:我試過了,但妳沒有。年輕的藹玲是個很好的女僕,服侍她們姊妹倆許多年,正因為如此,她常常會流露出一種屈尊俯就的態度。
敏麗不理會她,逕自爬下她和妹妹共睡的大床。喬安妮一定在平時起床的時間就起床了,整個上午都善盡女主人職責地在招待她們的客人。喬安妮被當成登博堡的女主人,因為敏麗對那份工作不感興趣,而她們的母親過世後一直沒有其它人接替她。
敏麗脫掉冬天睡覺時穿的睡袍,從衣櫥裡抓出一件乾淨的短袍。穿到一半時她才想到她今天應該穿跟平時不一樣的服裝。事實上,她答應過她父親的。但她迅速打消那個念頭,繼續綁她的綁腿。只因為沃夫的命令,她就要穿得跟平常不一樣?在他說出她看起來像乞丐那種侮辱人的話之後?
穿好衣服後她環顧室內找尋靴子。「我的靴子呢?」她問靄玲。
「床鋪底下,妳昨晚把它們脫在那裡。」
「我從來不把靴子放在那裡。我把它們放在水盆旁邊。妳知道我沒洗腳就睡不著覺。熱水還是妳替我燒的。」
那是她的怪癖之一。多年前腳傷痊癒後脫掉那只穿了三個月的靴子時,可怕的惡臭使她從此沒有在上床前洗腳就睡不著覺。
靄玲彎腰從床鋪底下拎出靴子,一臉──我早告訴妳──的表情。「也許這就是妳昨晚失眠的原因?」
敏麗臉紅了。昨晚她竟然煩惱到忘了那種事。她記得她需要跟喬安妮談,但妹妹已經睡著了。她不願叫醒妹妹,只好帶著滿腹心事上床。
她的肚子大聲抗議昨天受到虐待,於是她匆匆穿完衣服,急於補償它。當她伸手去拿厚羊毛披風時,女僕遞出另一件。
「如果妳不打算照妳爸爸的意思穿,那麼至少穿上這件斗篷以示對樓下客人的敬意。」靄玲建議。
那件黑色毛皮鑲邊的深藍色絲絨長斗篷比較適合搭配女裝穿,但敏麗心想她可以略作讓步,於是點頭讓女僕把它披在她的肩上。
靄玲原本希望敏麗穿上斗篷後會明白它配上淺藍色的衣裳會更漂亮。但敏麗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留下靄玲失望地大聲歎氣。
大廳裡很熱鬧,堡民已經聚集在那裡準備吃午餐了。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敏麗幾乎是跑下北塔樓樓梯的最後幾層階梯。發現沃夫在大廳的樓梯口等她時,她戛然止步。他緩緩地上下打量她,然後緩緩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