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等他來找她,事實上,他看起來並無那個打算,因為在互相凝視片刻後,他仍然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動。心情惡劣透頂的敏麗顧不了他的心情好不好。
她走向他。「我想跟你談一談,私下談。」
沃夫的眉毛高高聳起。她忘了他在午餐時做過同樣的要求,而且遭到她的拒絕。
但她猜到他的想法而低吼著說:「不是為了親吻。」
「那麼妳有什麼話最好在這裡說。如果我發現自己再度跟妳單獨在一起,女人,親吻恐怕在所難免。」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那些話令她臉頰發燙,心跳加速。他說那些話時的語氣不但不性感,反而相當惡劣。他也不再是面無表情,而是扎扎實實地緊鎖著眉頭。
自身的奇怪反應使她的語氣不如她想要的那樣嚴厲。「我想跟你談談我在這裡遭到軟禁的事。」
他哼地一聲說:「妳沒有遭到軟禁。」
「但看起來就是。我連去照料我的馬都有四個龐然大物把我包圍著。」
「龐然大物?」
「奉你之命跟著我的那四個護衛。」
他茫然地凝視片刻,接下來竟然對她露出微笑。「不,不是我的命令。我採取了我自己的預防措施.,至於護衛,妳可以感謝我的父親。或者妳不明白妳現在也受到他的保護?」
敏麗忍住尖刻的反駁。「這樣令人無法忍受。」
「在事情結束前,這種情況很可能會更糟。」
「我認為這些預防措施根本沒有必要。看看牠們。」
她朝狺狺點個頭,那隻狼坐在她的腳邊好奇地望著沃夫。接著她把嘉嘉從她的肩膀移到她戴著手套的手上,抓住牠的腳爪讓牠知道不可以離開她,然後猛地舉起手。那只鷹沒有企圖飛走,但本能地張開雙翼。她不得不把頭偏到一邊閃避牠的翅膀。
「在雪佛堡內,我只需要牠們兩個的保護就夠了。去跟你父親說。」
也許她不該用命令的語氣。他再度聳起的眉毛和抿緊的嘴角顯示他不喜歡她的語氣。
他朝壁爐的方向點個頭。「他就坐在那裡。而妳有張舌燦蓮花的嘴。」
他邁步走開。她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他比較有可能聽你的。」
「而我,等妳學會如何用比較具有女人味的方式提出要求時,我才有可能聽妳的,女人。」
「你要我苦苦哀求你?」她吃驚地說。
「那會很有趣,但是──」
「我寧願把舌頭割掉。」
「──但是沒有必要。」他把話說完,然後輕聲低笑。「我只不過是建議比較和藹可親的語氣。諷刺的是,那對妳來說太陌生,妳甚至沒有考慮到我的意思可能是那樣。」
他拐彎抹角的侮辱使她猛地閉起嘴巴,惡狠狠瞪他一眼,然後轉身走開。和藹可親地跟他說話?怎麼個和藹可親法?每次跟他說話,她都會被搞得火冒三丈。她開始懷疑他是故意激怒她。平靜的婚姻生活?這輩子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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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平安無事地過去,只有婚禮日漸逼近的事實令敏麗的心情無法平靜。她這個星期沒有再和沃夫吵架,但那完全是因為他們很少跟對方說話。即使是一起用餐時,他也沒有堅持她假裝愉快給旁觀者看。
她發現他的沉默令人不安,也許是因為她經常在他身上察覺到一種莫名的緊張。那並不等於是憤怒,至少她察覺到的不是,卻使她隨時保持戒心,等待著未知之事發生。
安妮夫人在這個星期裡替女士們想出許多娛樂活動,包括在屋頂室舉行小型聚會慶祝掛毯完工。如今掛毯掛在大廳的壁爐上方。有了喬安妮貢獻的亮藍色絲線,領隊的騎士現在看來比較像蓋義爵爺而不像他的兒子。這一點令敏麗感到慶幸。但兩者的相似之處仍在,她發現自己經常望著掛毯發呆。
有兩個晚上,路過的吟遊詩人也獲准進入雪佛堡。還有一個晚上辦了舞會,連敏麗都玩得非常盡興,暫時忘記她希望自己不是身在雪佛堡。
沃夫的母親決定敏麗每天都應該盡量陪在她身邊,以便及早習慣城堡的日常管理工作。敏麗不忍心告訴安妮夫人那些工作對她來說很陌生。她努力說合適的話,使夫人不至於察覺她的無知。
安妮夫人的精力旺盛令她不得不佩服。從早到晚都有堡民和家臣的女眷有事來問她、來接受新的工作指派或來報告某種問題,使她幾乎沒有時間休息,但她始終不曾流露出疲憊之色。事實上,經常被需要反而使她工作得更加起勁。
每天陪伴安妮夫人的唯一缺點是她很少離開主樓。她在那個星期裡只去過廚房一次,因為通常都是廚子到大廳來找她商量當天的菜單。任何需要到堡場去做的事,她都指派其它人去做。
安妮夫人透露她不喜歡冬季的寒冷,因此盡可能避免到戶外去。敏麗正好相反,因為她置身在大自然裡才如魚得水。
她想念陽光,即使只是微弱的冬陽。為了每天至少能夠離開主樓一次,她不得不讓步同意帶護衛同行。在下半周來臨的暴風雪結束了那種愉快的出遊。她不介意寒冷,但無法到野外欣賞優美的雪景時下雪就會令她心情低落。在堡場裡,任何新降的雪在天亮後一小時不到就變成醜陋的灰褐色雪泥。
事實上,敏麗很喜歡和安妮夫人作伴,並不真的介意當她的跟班。但在安妮建議把婚禮日期提早時,她就感到不自在了。
那天在廚房提到想把一些香料用在喜宴的食物裡時,安妮首度提起那個話題。敏麗有很多時間可以編造一個不是實話的反對理由,因為廚房裡有許多雜事分散了安妮的注意力,直到她們兩個單獨在主臥室盤點安妮鎖在丈夫保險箱裡的寶貝香料時,她才再度提起那個話題。敏麗的父親給她的那一個月寬限期在面對她屢遭攻擊的事實時不足以構成理由。至少那是安妮再三強調的。
「妳不得不同意提早一個星期其實不會有什麼差別。」安妮說。「一舉行完婚禮,妳就不再會有危險。」
「那只是我們的假設。」敏麗連忙指出。「那些攻擊可能出於毫不相干的理由。」
「非常值得懷疑──」
「但不無可能。說不定只是某個妄想跟我有仇的瘋子,跟雪佛堡的敵人毫無關係。」
安妮皺眉考慮那個可能性。「但妳不是遭到一群人圍攻嗎?由此可見那絕不只是某個妄想跟妳有仇的瘋子。」
「妳真厲害,安妮夫人,注意到那幾次攻擊的不同之處。依我之見,第一次的圍攻是由截然不同的一群人所為。」
「何以見得?」
「因為他們似乎比較想把我擄走,也許是為了勒索贖金。而另外兩次攻擊無疑是想取我的性命。由於第二次嘗試殺我的人已經死了,所以我不可能再有危險,除了想利用家父對我的疼愛來謀利的那另一群人以外。但他們在第一次綁架失敗後也可能已經放棄了。」
敏麗希望事情真是那樣就好了,但她知道死掉的那個人是受雇於人的殺手。安妮並不知道那一點,似乎正以新的角度看待這件事。
敏麗利用安妮的懷疑乘勝追擊地說:「如果提早一星期不會有差別,那麼晚一星期也不會有什麼差別。何況,請柬不是早就發出去了嗎?萬一國王決定參加婚禮呢?他抵達時發現婚禮已經舉行過了不會勃然大怒嗎?」
安妮皺起眉頭。畢竟沒有人會故意激怒國王,尤其是現任的國王。雖然沒有人認為正在籌備另一次跨海作戰的約翰真的會來參加婚禮,但也沒有人敢說他絕對不會來。他受到邀請完全是因為不邀請他會被他視為一種侮辱。還有許多其它的客人要來,婚禮改期確實會造成不便。
這很可能是安妮終於同意婚禮如期舉行的原因。「好吧,我們只好確定妳的安全受到維護。我猜那應該很容易辦到,只要不讓妳在任何時候落單。」
敏麗覺得那個解決之道已經付諸實行,因為安妮確實努力隨時把她留在身邊。令敏麗驚訝的是,她發現自己喜歡和安妮作伴。當她向妹妹提到那一點時,喬安妮的解釋很簡單。
「她畢竟是一個養大許多女兒的母親。妳我可能都在不知不覺中渴望那種我們從小欠缺的母愛,所以妳不介意她把妳當女兒看待。她把我當成妳時,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母愛的溫暖。我相信她對妳也有相同的影響。」
敏麗沒有反駁。她承認她會很樂意有安妮這個婆婆,只是很遺憾必須同時接受她粗暴的兒子當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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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暴風雪使室內的溫度明顯下降。刺骨的寒風從每一扇開散的門和塔樓牆壁上難以完全遮蔽的箭眼鑽進來,在大廳和樓梯間裡流竄。在室內也得穿上厚厚的冬季斗篷。為了御寒,大量的蜂蜜酒被消耗掉。聚集在壁爐前的人群是平時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