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你忘了我?」美女小臉上滿是驚訝,不敢相信竟有人會忘了她。「我是你未婚妻白雪莉呀!」
未婚妻?
尤素然很難不怔住,但隨即啼笑皆非地想,是呀,有錢人家子弟豈能沒有個門當戶對的嬌美未婚妻?
這樣老套的戲碼,不需實際在眼前上演,她也該早早料想到的呀。
她舉起法國水晶燒製的高雅水杯輕啜一口,可是那原本口感極佳的進口高級礦泉水,卻像是固體一樣卡在她喉嚨裡不上不下,怎麼都沒辦法順著食道滑進胃袋。她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打了一巴掌,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此刻的情緒,是屬於哪類?
「白雪莉?白氏集團?」展鴻搜尋著遙遠的記憶,露出一抹苦笑,眼睛看著尤素然說:「家父生前是曾對我提過想與白氏聯姻,但那時我還只是個小學生,而白小姐應該還在念幼稚園吧?」他不移的目光探索著她的情緒。
「噗哧!」尤素然被他語氣裡的促狹給逗笑了。他實在太不給白雪莉面子了,真是無禮。她心裡罵他,但笑意卻湧進眼底。
白雪莉氣得粉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忍住跺腳的衝動,發揮她自小接受的淑女教育成果,嬌聲道:「鴻,你真是愛開玩笑。」她父母憑著家勢人脈,好不容易從展氏企業某位秘書口裡套出展鴻今晚的用餐地點,安排一場未婚夫妻的「偶遇」。
「不,我沒有開玩笑,家父理想中的聯姻名單非常長,花了許多時間才讓我背起來,洪氏、程氏、黃氏、陸氏、藍氏……還有哪些?我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展鴻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他父親生前的確已替兩個兒子擬妥一份聯姻名單,只待兩兄弟成年,並逐年評估各家財勢增減,以便在最有利的時刻聯姻。
展鵬沒有異議地接受父親所安排的婚姻,但展鴻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就範,就算是父親臨終前對他提出婚事的遺言,他也沒點頭。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就是拚了命,也絕對不肯要。
白雪莉再也忍耐不住了,可是她依舊勉強維持風範,為自己找了台階下。
「啊,我的朋友在另一桌等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我得過去了,改天再聯絡。」說完,便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
前景堪虞、前景堪虞……
尤素然無奈,卻又有些被激起鬥志,她前一刻才看清自己的心,豈容下一刻就被塵埃蒙住?
她挑挑眉,對展鴻露出一抹蘊含深意的微笑。
他解讀出她眼神裡的意思,他輕鬆自在地說:「我的身、心皆受過最嚴厲的挑戰,再怎麼危及性命存亡的威脅,我都已咬牙通過考驗。」最蠻荒的地區他都能如臨聖域,最強大的親情枷鎖他都能安然擺平,他非常瞭解自己,只要他願意,沒有他突破不了的困境。
不過,他生命中最大的困境,目前正坐在他面前對他微笑。
「暫時相信你。」尤素然沒裝作不懂他的話,雖然相處的時日不長,但她知道他是那種意志力異常堅強的人,不過,他明白說出口的保證,奇妙地安撫了她。
突地,她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明顯,「江鳥先生,你名單上的另一位佳麗正朝我們靠近,呃,抱歉,是兩位……不對,可能是三位……」
哇,他這麼炙手可熱呀?她不得不驚訝。
「哼,這些人還真是有閒工夫!」展鴻丟開餐巾,站起來繞過桌子,拉住尤素然就往大門櫃檯處快速走去。
***
「開慢點、開慢點,你忘了你這輛車轉彎時速超過三十公里,車門就會變成自動門嗎?」
尤素然緊抓住N年前便已自車門上消失的開關拉桿替代物--一小截塑膠繩,竭力拉住車門不離她遠去。
展鴻提高音量,好蓋過引擎轉動所發出的噪音,「把那截繩子綁到安全帶上面,這樣車門就不會打開了。」他穿著霧面皮鞋的右腳輕放油門踏板,減緩車速。
「呵,真是難為了剛剛那間高級餐廳的泊車小弟。」她想像得出泊車小弟將他這輛車開往停車場時,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麼苦惱。
他沒聽清楚她笑著說了什麼,眼睛專注於路旁的一處停車位,眼角餘光瞥見內側車道有輛車正虎視眈眈地硬擠過來,意圖要搶先他一步。
「哼,作夢。」他方向盤迅速一轉,俐落地將車停進他看中的停車位內。
「喔,男人!」真受不了。目睹他和另一位車主間的意氣之爭,她覺得他實在是非常的「平民」。
展鴻將車熄火,先下車繞至她那邊,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扶她下車後再以車鑰匙上鎖。
她忍不住輕笑,認為他的車就算不鎖,也不會有人想偷。
展鴻先是牽住她的手,但隨即放開,她還來不及朝他投去疑惑的眼光,便看見他伸手替她將外套扣子扣至衣領處。
「風大。」他說。
「你這招太高明。」她笑笑地說,無法不在心裡給他加分。
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再度牽起她的手,「別老以為我有企圖好嗎?」但他忍不住彎起唇角洩漏出笑意,老實地又說:「雖然我的確是。」
她繼續輕笑,聲音像銀鈴般悅耳。
「小然?」迎面而來的行人突然出聲喚道。
「呃?」尤素然定眼一看,朝來人綻出友善的微笑。
小然?哼!展鴻不悅的挑高眉,因為喚她名字的是個男人。
路人和尤素然寒暄了兩句,主動替她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葉,隨後打量了展鴻一眼,點點頭,就離開了。
他們繼續在人行道上走著,展鴻指指一間家庭式小餐館的招牌,尤素然頷首,表示同意。
一輛車子由遠處駛來,在路口轉彎時車燈正對著展鴻,在燈光下,尤素然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對。
他沒開口問,所以她也沒打算說明。可是她知道他心裡不太痛快,因為他握住她的手指有點緊。
他們進餐館後各點了碗家常面吃,展鴻畢挺的高級西裝,與店內斑駁的擺設、以及其它一身便服的顧客顯得格格不入,但他卻是那個吃麵吃得最自在的人。
展鴻吃完兩碗家常面,靜待片刻,尤素然才慢條斯理地吃完麵。她從口袋裡掏出錢包,笑著說:「我請客。」
他故意假裝扼腕,「早知道我就該再多吃兩碗。」
「來不及了,我已經付帳了。」她笑嘻嘻地將面錢擺在桌上。
* **
沿著來時的路,他們回到展鴻車上,他卻遲遲沒啟動引擎。
「你會消化不良喔。」尤素然淡淡地說,自動自發的將塑膠繩繫在安全帶上。
他偏頭瞪了她一眼,神情有點兇惡。
她回應給他一抹微笑。
某種彆扭情緒,讓他賭氣地暫時不想開口說話,他將視線調回擋風玻璃上。
「我一直想問你,你車窗上貼的隔熱紙以前是什麼顏色?」她伸出手指摳摳因日復一日的曝曬,而完全與車窗玻璃合而為一的暗色貼紙。
「可能是紫色。」他冷冷地回答。
這輛車買來時就已不是二手車,而他也懶得去猜它曾服務過幾任車主。
「我想那位車主對於色彩的審美觀很……嗯,獨特。」香檳色車身搭配紫色隔熱紙,除了「獨特」兩字,她找不出更適當的形容詞。
她自然地將頭靠在他肩上,他眼前一陣雷電閃光,梗在喉頭的不豫火氣,瞬間降到腳底心去。
「學生時代的初戀情人。」她緩緩的開口。
他悶哼一聲,沒好氣地批評著,「你一定有重度近視。」
「胡說,我視力正常得很。」她低低的笑。
「凸眼、塌鼻、暴牙、粗脖子、大肚腩,外加青蛙腿,還說你的視力正常?」一想起她曾經和那位青蛙男手牽手漫步於綠蔭校園中,他就氣急攻心。天知道那不要臉的傢伙有沒有對她做過什麼下流舉動? 「我有美德,不以貌取人。他個性善良,又是學校青年詩社的社長,我曾經非常崇拜他。況且,親了青蛙之後,青蛙就會變成王子了嘛。」少女的初戀果然多是懵懂。
展鴻猛地半轉過身,雙手抓住她的肩,眼睛瞪得像是要跳出來一樣,「你主動親過他?」
「那時候我喜歡他呀。」的確發生過的,她不會以謊言抹去。
不過,她最好別讓他知道她以往傾心或暗戀過的男子,個個皆是朋友口中足以毀天滅地的世紀大醜男。
「你--」他登時有種氣得想哭的衝動。
他知道自己不該為過去的事情計較,可是她是這麼的甜美可人,甜得都要融化他的心……他止不住那股她被青蛙男糟蹋的心疼感。
他在心底哀號:就算你以前年紀小不懂事,但也該睜開眼看清楚,挑個稱頭點的男人談戀愛吧? 尤素然突然將臉湊近他,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我現在喜歡你。」他現在的樣於,依她過去的傾心標準來說,實在是太過養眼。其實,她很滿意他邋遢大鬍子的模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