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燦動也不動,對母親的催促恍若未聞,兩眼直盯著床上氣息微弱的妻子。
「這……這到底是怎麼啦?」蘭馨皺緊了眉頭,不知所措。
「小姐掉進湖裡,是貝勒爺救了她。」小紅說。
最危急的一刻,玄燦不顧性命掙脫小紅和秋月,跳進冰冷的湖水,救起品瑤,那是小紅這一生都忘不了的事。
「怎麼會這樣?」蘭馨很是意外,不解的問:「這好端端的人怎麼會掉進湖裡去呢?」
小紅目光怨憤的直瞪著佇立在一旁的秋月。
「不……不關我的事。」秋月立即心虛的搖手否認。
蘭馨看看戰視不安的秋月,再看看失魂落魄的玄燦,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品瑤,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見大夫把完脈,玄燦立即出聲詢問情況,所有的人也都圍了過來。
「喝了幾口水,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品兒為什麼還不醒來呢?」玄燦焦急的問。
「貝勒爺請聽老夫把話說完,莫著急。」大夫有條不紊的說:「少福晉的身子本來就太過虛弱,現下又受了寒,腹中胎兒恐怕保不住。」說著,便搖了搖頭。
眾人詫異驚呼,蘭馨更是激動,不好容易盼來了孫子,眼看就要保不住。
「大夫,你要想辦法救救我的媳婦,救救我的孫子。」她哀求的喊著,幾乎要下跪了。
「老夫一定盡力。」他阻止蘭馨的跪勢,忙取來紙筆,坐下來連開好幾味藥材,忽然抬起頭問道:「請問府中可有上好人參?」
「有有有,」蘭馨點頭連聲說,「有幾支長白山的千年人參。」
「那太好了,先切片然後放入少福晉的口中含著,這樣可以保持她的元氣。」
蘭馨應聲,忙差人去大院取來人參。
「這樣可以嗎?」小紅忽然開口問。「上回小姐就是喝了福晉命甄媛姨太送來的參湯,結果嗓子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養了好久才好的。」
蘭馨大震。「我什麼時候差你送過參湯?」她質問秋月。
面對所有責難的目光,秋月的臉上血色盡失,絞緊了指頭。「我……我……」
玄燦衝上前,指著秋月的鼻子大吼,「你,馬上滾出去!」
秋月戰視著,狼狽的逃了出去。
「唉,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蘭馨哀聲埋怨,無助的問:「這該怎麼辦?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品兒一定會沒事的。」玄燦喃喃自語。
可是品瑤依舊沒有清醒,到了下半夜還發起高燒,囈語不斷,一會兒喊玄燦,一會兒喊小言子,傷心哭泣著,淚不時湧出緊閉的眼。
玄燦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一顆心痛的翻攪著。
他一直守候在她的身旁,親自照料她,想多為受苦的她做些什麼,但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昏迷的她在病痛中煎熬,他懊悔不已,深深的責怪著自己。
「品兒,求你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像是應許的社求,品瑤忽然張開了眼睛。
他見狀振奮不已,驚喜的嚷道:「品兒,你終於醒了,感謝老天……你做什麼?你在找什麼?……不,你還不能下床……」
「我的玉珮?」品瑤掙扎著。
她發現自己的兩手是空的,一心急著要下床,想著那掉進湖心的玉珮。
「你瞧,這不是你的玉珮嗎?」
品瑤見玉珮完好,長長吐出一口氣,握著玉珮緊緊壓在自己的胸口,跟著人就倒下,眼睛緊閉著,彷彿不曾醒來過。
玄燦屏氣凝視,不敢驚動了她,小心翼翼的把錦被覆蓋在她的身上。
忽然間,品瑤又張開眼睛,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起身慌亂的叫喊起來。
「不對,這不是我的玉珮,我的玉珮已經碎了,爹逼我罵我打我,是我當著爹娘的面,將玉珮打碎的……」她傷心啼哭著。
「是我,我打碎了小言子的玉珮,是我……」
玄燦坐上床沿,將她攬入寬闊懷裡,安撫的說:「沒關係,都過去了,玉珮也已經被我修好了,不信,你看看手中的玉珮,和你原來的是不是一樣?」
品瑤看了,果然是小言子送她的玉珮,但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打碎了,怎麼會……她的腦袋漸漸迷亂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只覺視線愈來愈模糊。
「你……你是誰?」她低喃。
「我?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他一頓,轉而說:「我是小言子。」
「小言子?你是小言子?」品瑤口中喃喃念著,兩手揮舞,慌亂的抓住他,眨眼看了又看,尋找當年小言子的身影。
「不!你不是!」她斷然說道,一把推開他。「小言子不會把我的心意拿去餵黃狗!」
說完,品瑤又倒回床上,沉沉昏睡了。
小紅聞言,不覺心酸。
「原來小姐還記著那件事。」
「什麼事?」
小紅走過來,用不滿的語氣說:「都怪貝勒爺不好,把小姐做的好菜連盤帶籃的都拿去餵狗吃,小姐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子。」
他怔了一怔。「我……我有嗎?」
驀然間,玄燦想明白了。
他將品瑤交給小紅看顧,人便往帳房去。
秋月為了今天發生的事,正害怕得睡不著覺,看見玄燦突然來到,嚇得不知所措。
玄燦一推門,立即將手中的箱子放在桌上。
「這箱子是給你的,裡頭的錢夠你花用一輩子,明天一早,你就離開王府。」他直截了當的命令。
秋月跪倒在地,苦苦的哀求。
「早在你第一天去見品瑤,在糕點裡摻雜異物碎片,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秋月大吃一驚,原來玄燦早發現她居心不良,也就沒臉再求他。
第二天一早,秋月收拾好行李悄悄離開了王府。
???
品瑤終於退燒,人也清醒過來,而她腹中的胎兒也總算保住。
但經過這場大病,她整個人更加消瘦,失去往日亮麗的風采,每天躺在床榻上,要人服侍湯藥。
說也奇怪,品瑤讓任何人服侍都行,但只要是經由玄燦的手,她喝下去的湯藥一定會全部吐出來,難過痛苦的模樣又不像是假的,蘭馨怕腹中胎兒有個萬一,乾脆嚴禁玄燦前來探視品瑤。
這天品瑤睡到半夜忽然轉醒,驚覺到有只大掌貼在自己的腹部上,正想要叫嚷,就聽見玄燦說話的聲音。
「你是不是氣阿瑪對額娘不好,所以不肯喝阿瑪喂的湯藥?」他不知道她已經醒來,還繼續說著。
「都怪阿瑪不好,你和你額娘是該生阿瑪的氣。」說著,沉沉的歎了口氣。
然後,他久久都不說話,就這樣坐在床沿凝視著品瑤的睡顏,一動也不動。
品瑤聽見玄燦的聲音,頓時睡意全消,但又不想見到他,也就假寐不睜眼,可是他竟始終沒有離去的意思,時間一久,她再也裝不下去。
「玄燦。」她輕喚。
她的聲音猶如天簌,令他心神一振,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你醒了!」面露雀躍的他又擔憂的問:「是我吵醒你的嗎?」
她發現屋子很黑,天也還沒亮。
「什麼時候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裡?」
「我……我怕惹你不高興,所以選在夜裡你睡著的時候,才偷偷溜進來看你。」
說話同時,他已吹燃火熠子,點亮桌上的煤燈。
品瑤多日來第一次看見玄燦,不禁為他憔悴的外表所驚愕。
「你怎麼了?你都沒睡嗎?」她起身伸手撫摸他長滿胡碴的臉孔,不忍之情溢於言表。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不,不要再對我冷漠不理。」
他抓詮她想縮回的手,放在臉上輕輕撫觸著,輕歎道:「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終於等到你肯開口跟我說話?現在就算讓我立即死去,我也甘願。」
「噓!」她連忙摀住他的嘴巴。
「什麼死不死的,你別亂說。」她低斥。
他喉頭發出一聲歎息,俯身摟住她,嘴唇輕輕的落在她的額上。
「老天爺,我差點就失去你,差點就失去了我們的孩子。」他懊悔的說,又緊緊摟住她,生怕她再次從他身邊消失,想起她落入冰湖的那一幕,他身子不禁顫抖。
「你怎麼了?冷嗎?快點回房去休息。」她關心的看著他的衣著是否夠暖。
「別趕我走,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你說。」
「明天再說也可以……」
「不,我怕你明天又不理我,我怕這一切只是場夢,你就讓我痛痛快快把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否則我斷是不能睡的。」
這次,品瑤沒拒絕,於是,玄燦開始訴說。
「我打一開始就不重視我們的婚姻,那是因為我對一個名叫了塵的女孩有過承諾。我被流放到外地的時候,意外結識了她。
當時,她被他的家人棄養,在尼姑庵裡過著清苦的生活,她是唯一真心和我做朋友的人,我答應過她,要帶她永遠離開尼姑庵。」
品瑤聞言心深深悸動著。
「你為什麼沒有回去?你知不知道她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盼著你去接她,最後卻失望了,你知道她有多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