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咳!咳!沒事……」
「別說話!」經過田村秀一身邊時,他低啞地說道:「別殺掉他,把他留給我。」
坐上早在外頭的車,司機不顧性命般地猛踩加油板,車子像子彈一般地疾射出去。
「別……哭……好嗎?海……我咳!咳!沒……真的……沒事……咳!」一口鮮紅的血液染紅她的唇。
「你沒事!你會沒事的!」龍笑海啞著嗓子喊道,「我不准你死,你答應了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你答應的……」
「是啊……我答應的……啊……夢嫣感到生命一點一滴地離開自己的身體,然即便如此,她是喜悅的,她救了他……她唯一的情人、唯一的丈夫。
「答……答應我……」
「別說話,等你好了,一百個條件都答應你。」
「不,」好難受,「答應我,好……咳!好好照顧琳……琅……咳!別……別難過……答……答……」
「我答應你!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龍笑海握著她已然冰冷地手,「回答我,你一定好起來——」
夢嫣眷戀地癡看著龍笑海的容顏,疲累地閉上雙眼,她好累……好累……「我愛你,這一生……下一世……永遠……」
「不——你醒來啊!曄開眼——睜開眼啊!夢嫣——」龍笑海紅著眼嘶吼著,像頭受傷的野獸。
夢嫣於公元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日下午七時二十分不治身亡,那天同時也是她生目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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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下午七時四十分
一群人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看著失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的人。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夢嫣竟然死了。「籐田和奈紅著眼,同情地看著另一頭哀慟欲絕的人,「直到她死,你都沒難過,如同從前一樣。」她看向同她一樣眼眶紅腫的東條夏,話裡沒有責備,只有濃濃的哀傷。
東條復緩緩點頭,他本想逗逗夢嫣而已,等她回到了日本便一切同前,現在卻成了一場惡夢,他的惡夢。
「人死了,便這邊卻還有一個活人。」九十九翔擔心地望著龍笑海,「瞧瞧他那副模樣,小嫣見了也會心疼吧?要不是家族責任還有琳琳、琅琅等著他,怕他早已跟著小嫣去了。」
「有那麼嚴重嗎?」寒接興不怎麼相信一個女人對龍笑海的影響力,「女人就好像天上的繁星一般多。」
此語一出,招來多對白眼。
寒接興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擊斃了正欲往龍笑海背上補上一槍的龍笑慧子。但龍笑卻對他視而不見,跟他擦身而過,而當他想順便宰了那個呆站著的洛伊時,卻又被隨後到來的田村秀一給阻止了。
「應該有誰去勸勸他吧?」寒接興提議。
「你去?」
「嘖!你們到底是不是龍笑海的朋友啊?說句話而已怕成這樣。」寒接興怎麼也不相信視女人如衣服的龍笑海會真愛上一個女人,他不是一向認為女人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雖然他自己不怎麼苟同。
寒接興走上前去,停在低著頭的好友身邊,「海,打起精神來,你忘了你的女兒嗎?他們……」
「走開。」
寒接興沒有忽視龍笑海語氣中強烈的威脅,似乎告訴他再不走開,後果自負,寒接興只好摸摸鼻子走回到那兒。
眾人給他一個「你看吧」的眼神。
就在此時,一直坐著的龍笑海突然站了起來,直直走進了停入夢嫣屍體的病房——他不許護士去「處理」她。
「他去作最後的告別。」九十九翔瞭解。
「我倒寧願他像對付洛伊·雷克時一樣,將情緒發洩出來,悶在心裡久了對身體不好。」高田夏目說道。
只要他們別在發洩的當場就好!眾人心裡補上這一句話,見識到剛才的場面,每個人無不發顫著走出那間破屋。洛伊留下全屍的唯一理由是——他並沒有迷姦夢嫣。
不知洛伊死前是良心發現還是怎地,說出了這個秘密,微笑地嚥下一口氣。
如果夢嫣還在,她一定會欣喜若狂。
「你為什麼不對我笑一笑?你聽到了嗎?你一直是完美無缺的,洛伊·克雷是騙你的,你聽到了嗎?」龍笑海嘶啞著嗓子說道。
「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騙子!你丟下了我一個人,沒有你的世界有什麼意義?你告訴我啊!告訴我……夢嫣……」
眼淚一滴滴地落下她的臉頰,滑入枕間。
她死了,真的死了,龍笑海執起她冰冷得下人的手貼在頰邊,真真切切地體認她已然遠離的事實,而他的心將會隨著她深埋在濕冷黑暗的地底_那裡太寂莫了,但有他的心陪伴,不久,再過不久他也會去陪伴她。
她的臉是那麼安詳平靜,絲毫感受不到他的痛苦……
「你太自私了!你走了,卻留下我一個人懊悔沒有守護著你讓你不受傷害。」龍笑海突然發狂般地怒吼,雙手抓著夢嫣的肩猛搖,」你快樂你救了我嗎?沒有!你不知道活下來的人的悲哀!你不知道我的痛苦!該死的……夢嫣,你永遠不會知道!」
「住手!」東條夏及田村秀一上前制止他。
籐田和奈難過地站在門邊,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知道龍笑海的哀慟。他與夢嫣相聚的時間太少了、聚少離多,如今卻天人永隔,教她不禁責怪上天的不公。
多少夫妻貌合神離,彼此憎惡,卻得天天見面,而龍笑海與夢嫣彼此深愛著對方,此生此世卻已永不能相見。
「先生……別這樣,夫人知道了會難過的。」九十九翔忍不住開口說道。
「她不會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龍笑海吼道。掙開了東采夏與田村秀一的鉗制,衝上前去,卻只是緊緊擁住夢嫣冰冷的軀體。
東條夏與田村秀一不禁動客,不再上前阻止。
房裡被悲傷的氣息所籠罩,龍笑海突然怪異地大笑出聲,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心裡是同樣的想法——龍笑海瘋了。籐田和說道:」快去請醫師來打一針鎮靜劑。」
其實不用籐田和奈去請,門口早已擠滿被龍笑海先前的怒吼所引來的護士及醫師。
東條夏和田村秀一對視一眼,一同上前架開行為異常的龍笑海,「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
「走開。她沒死。夢嫣強話著!」
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的話,眾人只是更加難過,一致認定龍笑海是悲傷過度,不願接受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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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來到那片有著一條大河的青青草原,也看到了那個有著長長白鬍子的老者,她甚至已坐在他的船上。
老者仍是一臉慈藹,只是不再詢問她要到哪裡去。
「孩子,你喜歡到對岸的哪個顏色區去?」
「藍色。」那讓她想到海,那是大海的顏色。想到此,她的神色黯淡下來,他還好嗎?自己好想再見他一面。
老者臉上有一抹瞭然,他仍是笑呵呵地問道:「孩子,你想『他』嗎?」
她無言地點點頭,老者拿著篙在水面上輕輕划動,水面上盪開陣陣漣漪中心了出現了她想念的面孔。她聽不到他的聲音,只看得到他痛苦而扭曲的臉龐,她的心也跟著被揪緊了似地疼,淚水滿落水面,模糊了她的視線,水面上的他也消失無蹤。」
「我好想他、我想他……」她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蛋。墾求地看著他:「我想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我才能走得安心。」
「看了又如何呢?」老者輕歎,「你的靈魂到此只有數十分鐘的時間,一切都沒有改變,只除了你己經離開的事實。」
但老者不是實現了她的願望。輕輕揮動他的篙,水面上出現了正與藍佳婷嬉鬧的琳琳和琅琅她的小舅則憂心忡忡地守在電話旁,想來她的死訊還未傳到小舅耳中,淚水又滑落頰上,這次她趕緊拭去,以免又擾亂了水鏡;水面一變,是東條夏和田村秀一架住了龍笑海的場面,一旁的醫師趕緊上前為他打了一針,不久他便昏昏沉沉任東條夏他們攤平在床上,嘴裡不知還喃喃說些什麼……來不及拭去的淚水摘下。水鏡上的畫面消失無蹤。
「他……他沒事吧?」她猶戀戀不捨地看著如鏡的水面。低聲問道。
老者無語,風吹得他的白鬍子不斷飄動,他歎口長長的氣,念道:「陰陽早相隔。兩心難成雙;誰憐此顆心,蠟淚相與對。」
「多謝渡者。」船上突然多了兩個人,正是她逝世去多年的父母。
老者長歎,「不用了。」他對她說道:「快走吧!千萬別再回頭,不論你聽到什麼或前方出現什麼,記住,只管往前跑,別再回頭,不然——快走吧!」
她茫然地看向父母,見父母朝她點頭,這才向老者道謝下船,站在那青青河岸,朝一片渾沌前去。
「等等,你不能走!」洛伊突然偕龍笑慧子出現,猙獰地撐在夢嫣面前,不許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