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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凌瑋

  「是,妳沒有偷馬,瞧,妳怎麼說我怎麼信,那我說了一大堆妳為什麼就不能信一下?」給點面子嘛!

  「要不要你也讓我從後面射一箭,再壓在水裡差點溺死看看?」

  「這……怎麼好意思麻煩?」難度有點高。

  「你到底是誰?」

  突然爆出這一句問話,就算再怎麼狡猾的狐狸,也會反應不及吧?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不希罕由我自己說出那些不能說的事了,因為,你全都知道了對不對?你知道了我跟『神尼降諭』的騙局有關,你是追著我出京城的,或者原就埋伏在半路上的吧?」

  清音爬起身子,因為多次災難、又傷又病又未正常進食,所以氣色欠佳、氣息微喘,楚楚可憐的樣子讓鄺允熾我見猶憐。

  「你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我,你耍心機不讓我離開,你究竟想做什麼?為何不抓我回京城,偏要這般大費周章的耍弄我?我現在就跟你承認『神尼降諭』的騙局全是我一手策畫的,靜慧師父是我師姊,還有死掉的馬車伕則是聽命我行事的手下,失蹤的海芽只是我的小跟班,我們的目的是要阻止鬼王軍團繼續東征。」

  鄺允熾保持一貫的淺笑,側坐在床沿,一邊幫她安好位置、拉好被子,一邊耐心地聽她細說從頭。

  「根本沒有什麼『滅東蜀者乃西梁真命天子』的神諭,但效果大家都見到了,

  所以,我們任務其實已經圓滿結束,正要準備離開京城,然後就出事了。我現在什麼都跟你坦白了,你呢?請你告訴我你心裡的打算。」她等著鄺允熾同等的回鎗。

  但他仍是那張彷彿無限包容,實則虛情假意的笑臉,替她順了順睡亂了的長髮,手指像是捨不得離開地穿梭在她的發間。

  「妳有一頭很美的長髮,又黑又亮又柔……」他看著長髮的眼難得的顯露出一絲迷醉。

  「朱醒!你真的是叫朱醒嗎?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妳一定也很自豪有這樣一頭可以眩暈人的發,是不是?」他執起一小撮到鼻端嗅聞著。

  「你告訴我吧!難道我對你的坦白還不能跟你交換嗎?」她好急。

  「記得第一次見到妳昏迷在河床邊時,妳這頭長髮很美麗的披散在碎石上,就算是刻意的安排也不會那樣美,害我站在一旁欣賞了很久,就是捨不得叫醒妳。」

  清音氣結地揮開他的手,收回自己的發,他愛,她就偏不讓他摸!

  她幼稚的舉動讓鄺允熾無奈地聳肩收手,不過,看在她那麼辛苦的「一片赤誠」上,他倒是願意給她一點回饋,只是,恐怕不是能讓她滿意就是了。

  「妳覺得妳的坦白對我而言,還有必要嗎?」

  果然,他一說完,就見清音瘦弱的身子無力地顫了一下。

  「既然妳都知道我早探知了事實,妳這時才跟我坦白,是不是太可笑了一點?」

  「你……要不然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可以……」

  「我不跟人談條件的,從來沒有過。」

  清音無言地瞪著他,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坦白無用。

  ☆☆☆☆☆☆☆☆☆☆  ☆☆☆☆☆☆☆☆☆☆

  阿蓮果然辦事效率高超,鄺允熾交代什麼,她就端了什麼進來,一桌各色均有的佳餚,份量全是為她量身製作的一小碗,看得清音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阿蓮很細心,把妳的情況都跟廚子交代過了,所以份量少、花樣多,每種料理都精緻到不需費力咀嚼,也能輕易入口。」

  「我們就先從口味清淡的入門好了。」鄺允熾接過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鮮魚粥,小心地舀了一匙餵過去。

  清音當然看都不看一眼,隨他要怎麼表演。

  其實,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吃素的原因,在她的生長環境中,多的是一輩子以麵食或餑餑度日的人,能沾到肉味的除非是大地主或是做大壽的長者,像她這種隨便生隨便養的小孩,頂多是生了病才能喝到一碗肉湯。

  記憶中,有次她生了病,母親買了小肉塊煮了湯,她興奮地喝了一大口,卻在下一瞬全吐了出來,那時,母親只以為她是病得嚴重無法入口。

  後來,她被路過的師父相中帶往雲平,城裡的富裕和老家的荒僻就像兩個不同的世界,她知道以後每餐都可吃到肉,就算吃到吐都行,但只一口,她又吐了;瞭解情況的師父笑說她是不一樣的,她生來就像清蓮一樣高貴脫俗,有佛緣和慧根,該是要茹素吃齋,還幫她取了泠清音這樣清新脫俗的名。

  那時,她才不管佛緣和慧根是什麼高尚的行當,她只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像是突然間變得會發光發亮,她喜歡那種虛榮的感覺,即使無法改變自己是土包子的事實,她也要當一個不一樣的土包子,不管師姊的訕笑,她開始認真吃齋茹素,訓練有空檔就上寺廟抄經書學佛理,愈來愈有那麼一回事。

  但她終究不是真正的佛徒,她的心從未虔誠過,尤其每次面對師姊的刻薄和恥笑,她無法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駁,可悲的是,她也知道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辯駁,她終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庸俗。

  就因為她知道師姊看出了她的狼狽,所以,她才更討厭師姊。

  而現在,她又多了一個討厭的人,這個人正拿著鮮魚粥要逼她嚥下去。

  「來,張開嘴巴。」湯匙已經遞到她嘴邊。

  清音只好繼續這幾天最常做的事,糟蹋食物,還好鄺允熾閃得快,才沒波及到他那一身的高貴。

  「不喜歡鮮魚粥?那換個花樣好了,這碗加了雲腿和雞絲,來,啊……」湯匙又遞來。

  就在清音又想伸手拂開時,鄺允熾掐住了她受傷的右肩,在她痛得低聲呻吟時,聽見了他冰冷的警告,「妳一定不知道南方有一種高貴美味的食材叫肥鵝肝,肯定也沒嘗過它的美味,但那都不重要,我要說的是,妳知道他們是如何把鵝養肥的嗎?

  「我就讓妳長長見識,鵝的食量小,那些農家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就是把飼料搓成妳的手掌般大小,然後,掐著鵝又細又長的脖子把飼料硬塞進去。」

  說著說著,他的大掌已經從她肩傷處爬到她又細又長的脖子上,似愛撫又像搔癢地輕刮慢磨著。

  他貼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別逼我掐著妳的脖子,把妳當肥鵝來灌飼料。」

  清音瞠著凝淚的大眼瞪住他,她相信他絕對會說到做到,並且,也知道他摸透了她的底細,知道她是那種寧願優雅地死去,也不要狼狽地苟活的人。

  「快張嘴,我已經幫妳把粥吹涼了。」湯匙又威脅過來。

  清音咬著牙,屏住氣,瞪著那不死心的湯匙許久,最後還是屈服地張口含住……

  「這才乖……」

  但,鄺允熾的「乖」字都還沒來得及收住尾音,清音已經控制不住地狂吐出來,還吐了他一身的酸水。

  又一陣乾嘔後,清音才順了氣,像個知錯的小孩垂首盯著自己的手指,等著受害者破口大罵,或者揮拳報仇時,卻只聽到他用著不冷不熱的聲音說著令她頭皮發麻的話--

  「沒關係,還有很多,來,再吃一口。」

  她又瞪他,但他的眼神比她的堅決凌厲,所以她又屈服,憋氣吞下一口粥,然後又吐出來……

  「沒關係,我們換另一碗,這碗加了雪耳和椰汁,妳喝看看。」

  他沒說這碗裡面還加了牛髓,但她吃出來了,所以也吐出來了。

  「沒關係,換下一個口味,這碗有雪梨和南北杏,難怪有淡淡的清香呢!」

  但裡面也有瘦肉,所以,她在聞出淡淡的清香之前,就吐出來了。

  一次又一次,直到清音又吃又吐被折騰得快虛脫裝死的前一刻,終於像獲得特赦般地聞到一股濃濃的茶香,有人溫柔地扶著她,然後茶香入口……

  她又活過來了。

  是她從沒喝過的頂級好茶,不自禁地多含幾口,直到饜足了,她才閉上眼輕歎口氣,滿嘴的茶香。

  「真好……」

  耳邊有熟悉的悶笑聲,讓她意識到討厭的人還在,但她選擇繼續裝死,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在昏昏欲睡的朦朧意識下,她感覺到有人輕拭著她的嘴邊,動作輕柔緩慢,但時間似乎過久,到最後,反而像是有人用手指輕佻地勾劃著她的唇型的感覺。

  她一驚,睜開眼時,房內卻只剩下她一個人……

  只得又愣愣地以為是錯覺。

  ☆☆☆☆☆☆☆☆☆☆  ☆☆☆☆☆☆☆☆☆☆

  一定是錯覺,因為她的噩夢根本還沒醒。

  接連幾天,老戲碼一直在重複,阿蓮和廚子一直有超水準的敬業演出,鄺允熾也一直有著超高水平的耐心和折磨人的堅持,所以,清音就一直處在永遠都掙不脫的水深火熱之中。

  「你為什麼要這樣逼我?!」這是她每天抗爭無效前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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