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還是咖啡?」
「呃?」
「你偷看我幹什麼!我問你喝茶還是喝咖啡?」
她真的在生氣。先前那種無辜的感覺又回到郎心宇的心裡。他又開始覺得自已是阿雄,而眼前的胡媚兒就是動物園裡那一隻最有威嚴、最兇惡的公袋鼠阿勇。
阿雄,我對不起你,竟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你的心情,直到這一刻,郎心宇終於能體會阿雄被阿勇海扁時心裡的無辜和委屈。
「茶、咖啡?」按捺下不耐,胡媚兒又重複一次。
「呃,我喝咖啡好了……」
「喝茶。咖啡傷身。」
他哪敢說不好?「哦,好。」既然她決定了,她幹麼問他?他真覺得自己好委屈。
瞥了他一眼,胡媚兒氣惱自己的心頭為什麼老是縈繞著想照顧他的情緒?
「肚子餓不餓?」她隱約間聽見他肚皮咕嚕響的聲音。
「還好,在飛機上有吃一點東西。」其實他餓扁了,可是在她的鼻息下,他不敢說實話。
不說實話?那索性餓死你!
胡媚兒轉身想走出會議室,來到門邊她的腳步卻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泡麵好不好?」
「呃,好……」
「還是吃麵包好了。」泡麵對身體沒好處。扔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門後。
留下再度感到委屈的郎心宇。
十分鐘後,郎心宇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眼前多了三、四種不同口味的御飯團和麵包。
「快吃,十五分鐘後就要舉行座談會了。」胡媚兒坐在他的身旁冷著俏臉,替他倒一杯剛泡好的熱奶茶。
「這些東西……」
「我去便利商店買來的。幹麼,不合口味?」
「沒、沒有。」有些驚訝還有著更多的感動。他拿起一枚飯團,偷偷睇了胡媚兒一眼,她其實沒必要對他這麼好的。「謝謝。」
「嗯。」
他迫不及待的拆開包裝吃將起來,「嗯,很好吃耶!」
胡媚兒看他衝著自已滿足地笑著,害得她那一張強裝冷漠的臉蛋差點維持不住。「快吃!」
「好。」郎心宇也不客氣,狼吞虎嚥的繼續解決其它的食物。
側眼瞟睇他愉悅滿足的神情,胡媚兒說不出自己的心底為何會因此而感到愉快。就這樣,他坐在她的身旁咀嚼著她特地為他買來的點心,而她則默默地裝訂著一會兒座談會需要的資料。
釘書機的喀喳聲伴隨著郎心宇的咀嚼聲,偶爾還有她為他倒茶的水聲,會議室裡靜謐的空間和門外的喧鬧自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沒多久,參與座談會的國內學者魚貫進入會議室,在主辦人龔霞君的引介下,眾人紛紛超前想和郎心宇寒暄一番。
他飛快嚥下嘴裡的飯團,不意卻梗在喉嚨裡。他還沒咳出聲,一杯茶已經遞到他的眼前,他順著拿著水杯的纖白手臂望過去……
胡媚兒不看他,「喝口水。」
「謝、謝謝。」
下一秒,一張乾淨的面紙又遞到他面前。「擦擦嘴。」
「嗯,好。」
「郎博士,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一位是……」龔霞君將郎心宇拉到會議室的最前頭,下一秒鐘就見七、八名國內知名的學者將他團團包圍。
胡媚兒睇了他一眼,默默站起身開始在每個座位上散發會議資料。他到底行不行啊?自己實在看不出他哪一點像國際知名的動物學學者。
「媚兒,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胡媚兒側過身,眼波流轉間流露無限媚意。「何博士?你好,好久不見。」
「我特地從非洲趕回來,就為了來這裡見你。」何耀欽絲毫不掩飾他對胡媚兒的熱絡和愛意。將她拉到角落,他握著她的手遞上一隻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這是我在非洲的市集上找了好久才買到的寶物,送給你。」
「你太客氣了,何博士。」
她顧盼間儘是嫵媚風情,惹得何耀欽心頭一陣騷動。「媚兒,晚上有空嗎?陪我吃頓飯,法國料理好嗎?」
「何博士……」
胡媚兒漾著柔媚淺笑和他交談著,沒察覺到另一頭郎心宇的視線膠著在自己巧笑倩兮的臉龐上。
「郎先生,你在看什麼?」龔霞君推了推他。
郎心宇恍然回神,「呃,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收起心緒,他專心地回應每一個學者提出的問題。幾分鐘後座談會正式開始,郎心宇熱誠而專精的學養在會中展露無遺--
「無尾熊只棲息在澳洲的東岸,有人將它們歸納為袋猴科,但是根據無尾熊的體色、耳朵大小和居住的地區,我們又將它分成三個亞種……」
座談會上眾人莫不聚精會神的聆聽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分析。在郎心宇時而精闢、時而淺顯易懂的說明中,偶爾穿插著投影片的補充,坐在最角落負責記錄的胡媚兒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有兩把刷子,對他刮目相看。
「我們可以說無尾熊是動物界裡最偏食的生物,大家都知道它們只吃尤加利樹葉,卻不曉得並不是每一種尤加利葉都可以。尤加利樹有數百種之多,而它們卻只吃其中的十二種,甚至更少。因為尤加利樹的葉子在某些時期會含有大量的劇毒--氰酸……」
郎心宇侃侃而談無尾熊的每一個習性、每一個細節,此刻的他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神采奕奕、精神煥發,每一舉手、一投足間都具迷人的風範,專業而博深的學識深深折服在場每一個學者的心。
然而最叫胡媚兒移不開視線的,是他眼裡灼灼閃爍的晶燦光芒!
好亮、好耀眼。
他知道自己在談論動物時閃耀的眼神有多動人嗎?她睇著他,暗自低問。
座談會在熱烈的掌聲和欲罷不能的討論聲中結束,胡媚兒強迫自己的視線離開那個被眾人包圍的身影,悶頭收拾桌上的紀錄資料,一隻手突然親暱地搭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過頭,「何博士。」
「我剛剛在座談會上幾乎什麼都聽不進去。」
「為什麼?」她覺得那個呆頭鵝講得很棒啊!
何耀欽不顧他人眼光,執起胡媚兒的手自以為瀟灑的俯首吻上她的手背。「因為我的眼裡只容得下你。」
嚇,他以為他在唱戲啊?錯把肉麻當有趣。心裡儘管不屑,她依舊巧笑倩兮地恣意展現自己一身的風情和何耀欽談笑風生。
另一頭,被眾人團團圍住的郎心宇,仰高下顎怔忡地望著不遠處那兩個親暱說笑的身影。
龔霞君推推他,「郎博士?你怎麼停下來不說了?」
「嘎?呃,對不起。」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搞不懂心頭隱約的沉悶感從何而來。「我、我好像有點累了。」
「是嗎,那你趕緊坐下來休息一下。」龔霞君不由分說的拖著他坐進椅子裡。「說的也是,長程的飛行你肯定累了吧?再說行李又不見了,這一路也真夠折騰了。」
「還好。」仰頭對她歉然微笑,他的雙眼又不知不覺地往胡媚兒和何耀欽的方向瞟去。
正巧對上胡媚兒投射過來的眸光。
他立刻低下頭,下意識地迴避。
她蹙眉。
「何博士,不好意思,我不陪你了。」高跟鞋一轉,胡媚兒窈窕的身形毫不眷戀地踏開。
「唉,媚兒!今晚的法國料理……」
她回頭嫵媚地笑了笑,「改天吧。」
快步走向郎心宇,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著急的感受。她無法多想,只想趕緊到他身邊。
「怎麼了?」她問。
「郎博士累了。」龔霞君代答。
她點點頭,「先讓他休息一會。」
龔霞君看起來有些為難,「可是等一下還要招待這些學者去餐廳吃飯……」
「你先帶其它人過去,我等一下就和他一塊去。」
看著眾人魚貫離開,胡媚兒率性地用腳尖勾來一旁的椅子,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鬧什麼彆扭?」
「我、我沒有啊。」低著頭、搓著手,他不知怎的竟不敢仰頭看她。
這一刻,他終於又體會到公袋鼠阿雄為什麼總是不敢在阿勇面前抬頭挺胸了。慘了,他發覺自已越來越像膽怯懦弱的阿雄了!怎麼辦?
胡媚兒睨著他的側臉,看著他推了推自已鼻樑上的眼鏡,她突然覺得好笑。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幾分鐘前,那個極富自信、學識廣博,折服在場所有人的動物學學家郎心宇博士嗎?
落差太大,反而讓她覺得好氣又好笑。
「渴不渴?」他剛剛說了這麼多話。
「有一點。」
一杯水立刻放在他的面前。
「餓了吧?」先前那麼倉卒,她肯定他一定沒吃飽。
「嗯。」
她馬上推開椅子站起身,「走,那我們去餐廳和大家會合。」
「不要。」
她居高臨下的挑眉眸睨著他,又瞟轉視線瞧了瞧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
他倏地放開她的手,「我想繼續吃那些沒吃完的飯團。」
她鬆開眉心,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高興。「餐廳的菜比飯團好吃多了。」
「可是我想吃你買的飯團。」
「隨便你。」強迫自己冷淡著俏臉,她走到角落的置物櫃把稍早前沒吃完的飯團麵包拿出來。「喏,你一邊吃一邊回答我的問題。方纔你說得太快,有些地方我來不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