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使力揮開他的箝制,耍賴道:「是你不好,我想瞭解你,你卻不告訴我,我當然得另想他法,再者,我只是看看而已,誰教你對我一點防備也無……」不好,段鳳鳴臉色愈來愈難看,她少說兩句為妙。「總之,我已經看了,你也別小氣。不過,段九,你以前比較可愛單純喔。」最後,錦瑟仍然忍不住補上一句致命的話。
段鳳鳴氣得起身往前直走。
錦瑟說自己對她的防備低了?有這可能嗎?他對人向來警戒高,怎會讓一個中途闖入的詩精瞭解他的過去?
是防備低了嗎?
段鳳鳴逕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他是因為希望錦瑟結束自己的性命,因此對她特別,但可沒說她能爬上自己頭頂,真是放縱過度嗎?
段鳳嗚筆直往前,錦瑟跟在後頭,扯扯他的衣袖。
「生氣了?」她意在求和。
段鳳鳴甩袖,不理會她。
「別這樣嘛!不過就看了你的……」話沒說完,兩道殺人目光又直射過來,好……銳利啊,現在是殺人用目光就可以。「嗯,我跟你道歉、跟你賠罪。段公子,你剛受重傷耶,或許外表看不出來,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好,何必走回去呢?讓我施個法,馬上就能……」
段鳳鳴停步、回頭,視線與她對上。
「怎……怎麼了?」她被盯得全身不太對勁。
「你真的本名叫錦瑟?」
「對啊,段鳳鳴,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他倆也認識有段時日了,現在又問起她的名,不免怪異。
「你究竟看了我多少的記憶?」
錦瑟陪笑、諂媚,省略道:「不多、不多,就你孩提時代而已。你有個幸福的大家庭,不似我,至今仍孤孤單單。說我幸福倒也是,世上能有多少個詩精呢?」十燁不是屬於她的,這點殘月不知提醒她幾千遍了。
什麼是孤獨的感覺,以前她不太瞭解,直到進入段府;她才能體會。
因為遇上段鳳鳴了。
段鳳鳴心底一怔,頭不回地說:「還不快跟上!」
錦瑟開心地跑到他身旁,自然勾住他的手臂。「不生我的氣了?」
段鳳鳴悶不吭聲,面對錦瑟,他總是無力。
「那……能不能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呢?」接下來,段鳳鳴肯定會徹底防範她,要繼續探他的過去可就難了。
「休想。」兩個字將她的期望打入谷底。
「段公子,你真的好小氣,段九就很可愛,天真善良到我都想抱抱他,你們明明是同一個人,怎麼相差那麼多呢?」錦瑟故意調侃,還想繼續的發言全在段鳳鳴的冷眸之下收回。
「你有見到我……七哥嗎?」
「你說段七嗎?見過一面而已。」聽見熟悉的名字,段鳳鳴的眼眸黯下,目光始終落在段鳳鳴臉上的錦瑟略有發覺。
段鳳鳴變成這副模樣,是因為段七嗎?若不,段鳳鳴為何誰也不問,獨獨關心段七?
「段鳳鳴?」她好想瞭解段鳳嗚的過去究竟怎麼了。
「我……已經忘了他們的樣子了。」
甚至偶爾想起時,他還會驚訝地自問以前真有這些手足嗎?
或是,其實他只是作夢而已,他根本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上,更甚,他也許也不是人,只是一縷無處收容的魂魄」遊蕩在天地間。
「段鳳鳴,你別這樣。」惹得她的心又疼了起來。
「我都不清楚我究竟是作夢的人,或是誤以為自己是人的鬼。」
段鳳鳴深深的悲哀流入錦瑟心坎處。
錦瑟握住他的手心,緊緊地。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燒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照珠有淚,藍巴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她淡淡吟出這首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刻的詩。
「這是誰做的?」他雖然不熱中作詩,但也閱讀過不少名家之作,如此綺麗的文筆,他不曾見過。
「我的主子——李商隱,詩名就叫『錦瑟』,也是我的名字。你知道『莊生曉夢』嗎?是一個究竟是人作著蝴蝶飛舞的夢,還是其實是蝶卻夢見自己是人的故事……段鳳鳴,你就如同莊生,你活在真實裡,卻忘了自己是個人,因為你誤以為自己在夢裡,你已經作了足足四百多年的夢了。」
段鳳鳴凝視錦瑟,久久不語。
該說她一針見血嗎?
「你該醒來了。瞧!你有溫暖,你的的確確是個人。」錦瑟指尖輕輕拭去段鳳鳴的眼淚,莞爾。「原來,你也會哭呢。」她真的、真的好喜歡他,也好心疼他的寂寞,若他們能再早一點相遇,自己就能多給他想要的關懷了。
他一直在作夢嗎?
他真是個人?。
「我活了四百多年……還是個人?」
為何錦瑟看來比他還瞭解自己呢?
段鳳鳴淚流滿襟,心中不禁震盪起來。
錦瑟沒來得及回答段鳳鳴的話,中途就有人切進來。
「段鳳鳴,你根本就不是人了!你是鬼刈。」壓低的嗓音,夾帶濃濃殺意。
段鳳鳴擋在錦瑟身前,全身戒備。
陰風襲入,來者不善,也不是個人。
錦瑟想要站出來,卻被段鳳鳴緊緊護在身後。
「鬼刈?這是你另一個名字嗎?」錦瑟好奇池問。
亂不動、我不動。
段鳳鳴尚有餘裕回答:「我只姓段。閣下確定找的人是在下?」
異常冰冷清麗的女子提劍,劍鋒直指段鳳鳴,意圖明顯。
「確定是找你的。你想想看,是不是幾百年前你不小心改過名字?」
「錦瑟,閉嘴。」
錦瑟一個回轉,輕易擺脫段鳳鳴的控制。
「你才給我退後。不過是個人,還敢在我面前逞強。」眼前這全身黑的傢伙看上去就不好對付,還是讓她來吧!
「錦瑟!」注視這名女子的眼神,段鳳鳴覺得有種懷念,彷彿在哪裡見過,尤其是她身上散發的氣息竟與自己相似。
褪去不濟事的假象,此時的錦瑟,眼神銳利,戰意熾烈,她從殘月那裡繼承的血液也包含征戰的本能。
「鬼刈,你要個女人幫你嗎?」女子顯然不喜歡跟女子打鬥,眸子閃過輕蔑。
「誰要幫他,我只是想跟你打而已,要投降就先說一聲,我也省下工夫。」
女子省下廢話,銳鋒一挑,攻向錦瑟。
兩人過招,一來一往,毫無喘息的空隙。
女子手上凌厲的劍,招招刺往錦瑟的致命處,錦瑟則總在千均一發之際才躲開,教段鳳鳴為她捏把冷汗。
鋒利的劍劃出數道銳利的光芒,道道砍掉錦瑟的衣袖.錦瑟沒有動怒,反而玩興漸起。
「挺不錯的!」
「你也不差。」
兩人對彼此的能力互生好感。
繼而女子把劍往上一拋,錦瑟見狀,手心上下擱在身前,屏息,剎那,她的掌心冒出刺眼的光芒。
蓄勢待發間——
錦瑟掌心的光芒攻向女子,女子的劍卻突地轉向刺入段鳳鳴胸口,段鳳鳴來不及反應,當場口吐鮮血,他的手握著劍,全身沾滿紅艷,心臟猛烈收縮,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劇烈痛楚。
「段鳳鳴!」錦瑟大喊。她太大意了。
目的達成,女子輕易化去錦瑟的攻擊,笑著離開。
錦瑟來到段鳳鳴身邊。「你沒事吧?」
段鳳鳴又吐一口血,笑得諷刺。「你忘了,我死不了。幫我……幫我把劍拔出……」他不是沒感覺了,為何這把劍竟能讓他痛入骨髓?
「真的可以?」沒見過段鳳鳴露出那麼奇怪的表情,她好緊張。
段鳳鳴扯笑。「我可不希望最後這半截斂永遠都留在我體內。」
錦瑟見他一臉無所謂,立即將劍拔出。劍才離開段鳳鳴的身體,隨即化做塵埃,兩人對這情況都覺得奇特。
正當錦瑟開口想問時,段鳳鳴的傷口不但沒癒合,反而湧出更大量的血,這情況重重嚇到錦瑟。
錦瑟驚慌失措。「段鳳鳴,你別嚇我,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就連她也沾上段鳳鳴的血液。
段鳳鳴也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怎麼回事,或者該說自從第一刀沒人他體內後,他再也不瞭解自己的身體。
難不成這次他的心願要達成了嗎?
「錦瑟,說不定……說不定這次我真的要跟你說……」他期待許久的心願,當下卻有抹放不下。
是啊,他捨不得錦瑟一人,她說她孤獨,他也想多陪陪她。
錦瑟抱著段鳳嗚,聽了猛掉淚。「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要聽,你會好好的,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她不要段鳳鳴死,不要!
死對段鳳鳴來說,應該是解脫,但她就是不想看他死。
死就代表結束,什麼都沒了。
她不要這種結果,她想永遠,永遠都陪在段鳳鳴身旁。
「錦瑟……」
「我不要你死,我好喜歡你,你不可以死……」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哭得紅腫的雙跟,段鳳鳴見了好心疼。
「我也很喜歡你,喜歡你的陪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嚥下最後一口氣,段鳳鳴合上雙眸,呼吸乍停。